第7章 观测台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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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区边缘，废弃的卡森德拉天文台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人，匍匐在荒芜的山脊上。圆顶早已锈蚀剥落，露出骨架般的金属支架，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夜风穿过破败的观测窗，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莉亚陈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在残垣断壁之间。她没有直接走向主观测室，而是利用地形和阴影，谨慎地绕行，反复确认没有埋伏的痕迹。艾拉瓦伦丁的第二次加密警告信号像一根刺，扎在她的警惕神经上——“最高警惕，情况复杂”。这让她原本就紧绷的心弦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 主观测室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巨大的、曾经仰望星空的望远镜如今歪斜地指向地面，镜片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控制台锈迹斑斑，线缆如同干枯的藤蔓垂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和霉菌混合的沉闷气味。 在房间中央，一小圈地面被打扫得相对干净，一个便携式的环境光源发出柔和的、不引人注目的冷光。艾拉瓦伦丁就站在光晕边缘。她没有穿“新生”首席技术官那身标志性的银灰色制服，而是一套深色的便装，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防风外套。她独自一人，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身姿却不像平时在媒体前那样挺拔自信，反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当莉亚如同幽灵般从一根倾倒的金属横梁后现身时，艾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莉亚陈”艾拉的声音在空旷的观测室里显得有些微弱，带着一丝不确定。 “瓦伦丁博士。”莉亚停在数米之外，这个距离足够她做出反应或撤退。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艾拉全身，确认她没有携带明显武器，周围也没有隐藏的生命体征信号。“你冒着不小的风险。” “风险无处不在，取决于我们如何衡量。”艾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谢谢你愿意来。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是勇气，是 necessity （必要）。”莉亚纠正道，语气冷淡，“你说要谈谈汤姆森，谈谈同步现象，谈谈林湛正在面对的东西。我现在就在这里。” 艾拉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权衡透露多少信息。“汤姆森的情况……很糟糕。他的生理结构正在发生我们无法理解的异变，基因熵值失控，并且……他开始辐射出一种异常的生物电信号。” “与全球范围内‘净化者’之间的同步行为有关，对吗”莉亚单刀直入，“还有那条无法追溯的幽灵频率，以及地下管道里干扰你们设备的能量场。” 艾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苦涩。“你比我们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我知道‘净化序列’不像它宣称的那么无害。”莉亚向前迈了一小步，压迫感随之增强，“它在改造基因的同时，似乎也在改造人的意识，或者说，将人的意识连接到一个……更大的什么东西上。汤姆森是连接失败的例子，而那些同步行为，是连接初步成功的表现。我说得对吗，瓦伦丁博士” 艾拉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潭。“我们……我们内部的分析，也得出了类似的推论。只是，我们对其本质的了解，可能比你也多不了多少。” “本质”莉亚捕捉到了这个词，“你们知道那‘更大的东西’是什么” 艾拉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突破某种心理防线。“我们怀疑……它与一个古老的文明遗产有关。穆里亚。林湛的技术，其核心代码可能并非原创，而是……源自那里。” 穆里亚！莉亚心中巨震。这个只在最边缘的史前文明研究中出现的名字，竟然从“新生”首席技术官口中说了出来！ “所以，林湛在发布会上说的都是真的他的技术来自一个被毁灭的文明”莉亚追问，感觉真相的拼图正在一块块拼合，但呈现出的图案却越来越惊人。 “不完全是。”艾拉摇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那个自称萨法维拉的女人，她声称是林湛的母亲，也是穆里亚遗产的守护者。她说……‘净化序列’是一把钥匙，它连接的不是简单的技术遗产，而是一个……沉睡的、星球尺度的古老意识集合体，她称之为‘母体’。” 母体！星球意识！古老的钥匙！ 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莉亚的脑海中炸响。她之前关于“分布式计算网络”和“寄生性安装程序”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恐怖的印证！ “而激活这把钥匙，却没有按照古老的‘契约’注入所谓的‘个体性锚点’，导致‘母体’正在按照其本能，开始同化所有连接上的个体意识”莉亚几乎是凭借直觉，将线索串联了起来。 艾拉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年轻黑客的洞察力有多么可怕。“你……你怎么会……” “逻辑推断。”莉亚简短地回答，心脏却因这个推断被证实而狂跳不止，“那么，林湛现在想做什么启动‘方舟协议’，是为了找到那个‘锚点’，还是为了……强行压制‘母体’” 艾拉的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选择了部分坦诚：“他……他更倾向于后者。他无法接受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他相信技术和力量能够解决一切。‘方舟’的方向，是开发更强的生物约束和神经干扰技术，试图控制甚至阻断这种连接。” “愚蠢！”莉亚忍不住低斥，“如果‘母体’真的存在，并且如你们所说是一个星球尺度的意识，强行压制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这就像试图用堤坝去阻挡海啸！” “我知道！”艾拉的声音带上了痛苦，“但我无法说服他！他现在听不进任何质疑！他就像……就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雄狮，只会用更狂暴的方式挣扎！” 观测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声。 “所以，你找我。”莉亚看着艾拉，眼神锐利，“你不是代表‘新生’来找我合作，你是代表你自己，或者说，代表那些意识到危险却无力改变的人，来找我……求助” 艾拉迎上她的目光，眼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恳求：“莉亚，我需要你的数据，你所有的发现。不仅仅是同步行为的记录，还有你对那个‘网络’结构的分析，任何可能指向其弱点或……与之安全互动方式的线索。林湛的路径太危险，我们需要另一条路，一条可能更温和、但也更可能成功的路。”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存储芯片，放在地上，轻轻推向莉亚。“这里面，有汤姆森最新的、未经篡改的生理数据和能量辐射频谱，有我们监测到的全球共振热点图，还有……一部分萨法维拉提供的、关于穆里亚和‘契约’的古老资料碎片。这是我所能提供的……成意。” 莉亚看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没有立刻去捡。艾拉的坦诚超出了她的预期，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林湛走向了对抗，而艾拉在寻找替代方案。但那个替代方案，又在哪里 “即使我把我所有的数据都给你，你又能做什么”莉亚问道，“你在‘新生’内部，还有多少影响力你能阻止‘方舟’吗你能让林湛停下来吗” 艾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尝试。我可以利用我的权限，延缓某些危险项目的推进，可以暗中支持一些替代性研究。至少……我们可以拥有更完整的信息，或许能找到一个机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面对林湛的绝对权威和“方舟”协议的庞大资源，她个人的力量确实微乎其微。 莉亚明白了。艾拉是在为一场可能注定失败的内部斗争寻找外援和弹药。她是一个潜在的盟友，但也是一个身处囚笼、自身难保的盟友。 就在这时——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电子音，同时从莉亚和艾拉的个人终端上响起！ 两人脸色骤变！这是最高级别的外部入侵警报！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观测室外围，数道强力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主观测室的破败穹顶！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至少三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垂直起降飞行器，如同捕食的秃鹫，悄无声息地悬停在观测台上空，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们找到我们了！”莉亚低吼一声，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目光扫视着可能的撤退路线。 艾拉脸上血色尽失，她快速操作着终端，试图追踪信号来源和入侵方式。“不可能！我用了最高级别的反追踪协议！除非……” 除非“新生”内部有权限更高的人，动用了她不知道的后门或更强大的追踪手段！林湛还是……其他人 观测室唯一的入口处，厚重的合金大门（虽然锈蚀，但结构依然完整）外部，传来了沉重的、机械运作的撞击声！对方正在试图强行突破！ “跟我来！”莉亚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地上的存储芯片塞进口袋，同时冲向房间角落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通往地下维护通道的检修口。这是她之前侦查时发现的备用路线。 艾拉紧随其后。 就在她们刚刚撬开检修口生锈的盖板，准备钻入那漆黑、散发着霉味的通道时—— “砰！！！” 观测室的合金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从外部撞飞，扭曲着砸在内部的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烟尘弥漫中，数个身着全覆盖式黑色外骨骼装甲、手持脉冲步枪的身影，如同地狱来的使者，迈着沉重的步伐冲了进来！他们的装甲上没有任何标识，面部被全覆式头盔遮挡，扫描仪发出的红光在昏暗的室内如同嗜血的眼睛。 为首的一名装甲士兵抬起手臂，手臂上的发射器射出一道网状的能量束缚场，瞬间覆盖了莉亚和艾拉刚才所在的位置！能量网击打在空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目标逃脱！进入地下通道！”冰冷的、经过处理的报告声在装甲小队内部通讯中响起。 “追击！格杀勿论！”一个更加冷酷的声音回应。 装甲士兵们没有丝毫迟疑，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分出两人守住入口，其余人则迅速冲向那个敞开的检修口，毫不犹豫地依次跃入黑暗之中。 地下维护通道狭窄、潮湿、错综复杂。莉亚凭借着之前记下的地图和出色的方向感，拉着艾拉在黑暗中狂奔。身后，外骨骼装甲沉重的脚步声和扫描仪的嗡鸣声如同死神的鼓点，紧追不舍。 “他们不是‘新生’的安全部队！”艾拉一边跑一边喘息着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新生’的部队不会直接下格杀令！而且他们的装备……我没见过这种制式！” 莉亚心头一沉。不是“新生”那会是谁守夜人还是另一股隐藏在幕后的势力无论是什么人，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逮捕，而是灭口！ 通道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莉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更狭窄、看起来更久无人迹的管道。 就在她们转入左边管道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爆炸声！追兵使用了小型爆破装置，试图强行拓宽通道或者制造障碍！ “快！”莉亚催促道，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她们。在狂奔了数百米后，她们冲出了管道出口，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更大的、废弃的地下蓄水池边缘。蓄水池对面是另一条通道的入口，但中间隔着数十米宽、深不见底的漆黑水面。而她们身后的管道里，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绝路！ 莉亚和艾拉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池壁，看着那几个如同魔神般从管道口涌出的黑色装甲士兵，绝望的情绪如同池水般冰冷地蔓延上来。 装甲士兵们举起脉冲步枪，幽蓝的瞄准光点牢牢锁定了她们的心脏和头颅。 就在扣动扳机的指令即将下达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整个地下蓄水池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庞大的生物翻身般的悸动！池水开始疯狂地翻涌、冒泡，仿佛被煮沸！ 紧接着，墙壁上、天花板上，那些潮湿的苔藓和菌类，同时爆发出了强烈而诡异的荧光蓝色！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蔓延，瞬间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追兵的装甲士兵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的扫描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爆发出大片的乱码和无法识别的能量读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莉亚和艾拉感到一股无形的、庞大的“意志”或者说“压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这个空间。它没有语言，没有形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然后，那些翻涌的池水之中，升起了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蓝色光点，它们汇聚成一道柔和却无法穿透的光幕，横亘在了莉亚、艾拉与那些装甲士兵之间。 脉冲步枪射出的高能光束撞在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装甲士兵们试图向前冲，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猛地弹开，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是“母体”！是那个沉睡的星球意识！它再次干预了！而且这一次，它的力量展现得更加直接，更加……强大！ 莉亚和艾拉惊愕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几乎忘记了呼吸。 光幕之后，蓝色的光点如同指引，在漆黑的水面上铺就了一条散发着微光的、通往对岸通道的……路。 没有时间犹豫！ 莉亚拉起还在震惊中的艾拉，踏上了那条由“母体”力量构筑的光之路径。脚步落在水面上，却如同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她们回头望去，只见那些装甲士兵在力场的阻挡和诡异能量的干扰下，如同无头苍蝇，根本无法靠近。 当她们安全抵达对岸，冲进通道入口的瞬间，身后的光幕和光之路径如同幻影般消散，蓄水池恢复了之前的黑暗和死寂，只留下那些茫然无措的装甲士兵。 通道内，莉亚和艾拉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以及更深层次的、对那股介入力量的敬畏与恐惧。 “它……在保护我们”艾拉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莉亚看着手中那枚艾拉给的存储芯片，又想起之前地下管道里的遭遇，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也许，“母体”并非纯粹的、渴望同化的恶念。也许，它在遵循着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更复杂的逻辑。而萨法维拉所说的“个体性锚点”，或许并非是为了对抗“母体”，而是为了……与它达成某种平衡，甚至……共生 危机远未解除，林湛的“方舟”仍在推进，未知的敌人隐藏在暗处。但这一次与艾拉的密会，以及“母体”的两次干预，却为绝望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充满未知，却也蕴含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缝隙。 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们不再是孤身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