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梦中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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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的潮水时涨时落，将傅雨霏的意识冲撞得支离破碎。在叶尘不间断的物理降温和推拿穴位后，那燎原的炽热似乎被勉强压制住了一丝，却并未真正退去，而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昏沉，将她拖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 她不再只是冷热交替的折磨，而是坠入了由过往碎片编织成的、令人窒息的迷宫。 一时是空荡冰冷的办公室，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她独自蜷缩在椅子里的身影，账面上那触目惊心的“五万块”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她无法呼吸。 一时又是顾言辰决绝离去的背影，在机场安检口，他甚至没有回头。那背影融入了刺眼的阳光，化作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切割着她的心。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绵长而深刻的、被遗弃的荒芜。 接着，画面跳转到昏暗的会议室，王明轩那张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似谦和的脸骤然放大，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得逞的笑容，他手中的文件化作毒蛇，向她迎面扑来……董事会那些元老们忧虑、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动弹不得。 “不……不是……”她在梦中无意识地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额头上刚刚被换上的冰凉毛巾很快又被冷汗浸透，“不是我……不能……” 那些她白日里凭借强大意志力深深压抑的恐惧、委屈、孤独与压力，在此刻身体防线全面溃败的时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她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冷硬如铁的傅总，只是一个在噩梦中无助挣扎、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人。 叶尘刚刚为她更换完额上的毛巾，正欲收回手，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滚烫而柔软的力道紧紧攥住！ 他动作一顿，垂眸看去。 是傅雨霏。 她在昏沉中，不知何时伸出了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指甲甚至微微掐入了他的皮肤，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潮湿而灼热的战栗。 “别走……”她模糊地呓语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哀求，“妈……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她似乎将他错认成了童年记忆里某个可以依赖的怀抱。 叶尘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习惯于观察、诊断、治疗，习惯于与人保持一种超然的、医者与病患的距离。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亲密接触，带着全然依赖的脆弱，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领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不正常的高热，感受到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骨节，更能感受到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背后，所泄露出的、与她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恐慌与无助。 他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抽离。然而，他刚一动，傅雨霏便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攥得更紧，整个人甚至往他的方向瑟缩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冷……好冷……” 叶尘停止了动作。 他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属于傅雨霏的手。这只手，在商场上签下过价值亿万的合同，指挥过千军万马，此刻却因为一场高烧，变得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依靠。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抓着。许久，他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紧攥着他的手背。他的手掌微凉，带着习武和行医之人特有的稳定与干燥，与她滚烫潮湿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任由她依靠，任由那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透过相贴的肌肤，一丝丝传递过来。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又渐渐染上黎明的金边。 傅雨霏在抓住那抹“依靠”后，似乎终于寻得了一丝安全感，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混乱的呓语也慢慢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稍微平稳些的呼吸。她依旧没有松开手，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叶尘维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神深处，那片常年平静无波的古井，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他见过她冷静强势的一面，见过她疲惫坚韧的一面，也见过她偶尔流露出的复杂与挣扎。但此刻，这个卸下所有伪装、展现出最原始脆弱的傅雨霏，却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触动了他心底某根尘封的弦。 这无关契约，无关医术，甚至无关任何理性的考量。 这只是一种……最本能的对脆弱生命的守护，以及对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的，无声回应。 当清晨的阳光终于完全照亮房间时，傅雨霏的体温似乎又回落了一些，沉入了更深的睡眠中，抓着他的手也终于微微松开了力道。 叶尘这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她许久，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只是那被她紧紧抓过、残留着灼热温度与脆弱触感的手指，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他的感知里，久久不散。 梦中的呼唤，抓住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只手。更是在两颗原本平行运行的心灵轨道上，强行凿开的一个交汇点。从此，有些事情，再也无法回到纯粹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