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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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悄然滑入初秋。几场夜雨过后，空气里褪去了盛夏的黏腻，添了几分清爽的凉意。傅雨霏肩上的担子却并未因季节更替而减轻，反而因年底临近，各项总结、预算、战略规划会议接踵而至，压力如同不断累积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眉宇间。 她最近的睡眠质量又变得很差。即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大脑却依然像一台无法关机的计算机，高速运转着各种数据和方案，难以入眠。即便勉强睡着，也极易被细微的声响惊醒，醒来后更是难以再次入睡，只能睁着眼睛等待天明，眼底的青色痕迹日益明显。 这些，她自己并未多说，依旧每日保持着雷厉风行的姿态出入公司。但叶尘却看在眼里。 他注意到她回家时比平时更深的疲惫，注意到她偶尔在深夜，书房的门缝下依旧透出的灯光，也注意到清晨餐桌上，她面前那杯黑咖啡浓得近乎发苦。 这天是周末，傅雨霏难得没有安排外出，但依旧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处理公务。叶尘则一早便出了门，去了市郊一处据说生态环境保持得较好的山地。 傍晚时分，叶尘才回来。他身上带着山野间清新的草木气息，裤脚沾着些许潮湿的泥土，手里还拿着一个素色的棉布小包，看起来鼓鼓囊囊。 傅雨霏刚从书房出来，正准备倒杯水，看到他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意外。他很少这样明确地为了某件事外出整日。 叶尘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她面前，将那个素色的小布包递给她。 傅雨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布包入手微沉，触感柔软，带着植物特有的、干燥的窸窣声，还有一股极其清雅淡逸的香气幽幽散发出来，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她鼻尖因久对电脑而产生的燥意。 “这是……”她抬起眼，疑惑地看向他。 “安神香囊。”叶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用今日采的合欢皮、萱草根，配以旧存的柏子仁、远志、夜交藤，碾磨成粗末。你置于枕边，或悬于床头，有助安眠。” 他的解释简单直接，没有半分邀功或刻意的温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品的用途。 傅雨霏握着那个还带着他掌心些许温度的小小香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棉布粗糙的纹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礼物她收到过无数价值连城的礼物——限量款的珠宝、顶级跑车、私人岛屿的度假邀请……那些礼物往往伴随着明确的目的或谄媚的意图，她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或收下，或退回，或转赠，内心从无波澜。 可手中这个……甚至不能称之为“礼物”的小布包，却让她心头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 合欢皮、萱草根、柏子仁……这些名字对她而言陌生而古老。是他亲自去山里采的就因为她最近睡得不好 她低头看着香囊，做工实在算不上精致，针脚甚至有些歪斜，显然是手工缝制，与她那间充斥着高级定制物品的衣帽间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格格不入。里面的药材，想必也值不了几个钱。 可偏偏是这么个“廉价”又“粗糙”的东西，却让她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那分量，不在于物质价值，而在于那份被她刻意忽略了的、无声的关注与用心。 他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并且，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这份认知，像一股温润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入她因过度戒备而有些干涸的心田。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太过轻飘；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又觉得答案显而易见，问出来反而矫情。 最终，她只是将香囊握得更紧了些，低声说了一句：“费心了。” 叶尘看了她一眼，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傅雨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囊。那清雅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她拿着香囊，走回了卧室。犹豫了片刻，她没有将它放在枕边，而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小心地放了进去。仿佛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香囊，而是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易碎的珍品。 关上抽屉，她站在原地，心里却不像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这份“廉价”的礼物，比任何昂贵的珠宝都更能触动她。因为它背后，是超越契约关系的、真实的关怀。是她在这个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的世界里，久违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善意。 晚餐时，两人依旧沉默居多。但傅雨霏却觉得，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临睡前，她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个床头柜抽屉，将香囊取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枕畔。 那一夜，她依旧思绪纷乱，但鼻尖萦绕着那清雅安神的草木香气，竟真的比平时更快地沉入了睡眠。虽然中途依旧醒来一次，却不再像往常那样焦躁难耐，只是翻了个身，嗅着那令人心安的淡淡药香，很快便再次睡去。 清晨醒来时，傅雨霏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神清气爽。她看着枕边那个素朴的香囊，眼神复杂。 这份看似微不足道的礼物，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远得多。它不仅仅缓解了她的失眠，更在她坚硬的心防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却足以让光透进来的裂缝。 感动，如同初春的溪流，虽然细微，却已然开始融化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