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雨霏的困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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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后的傅家大宅，重归宁静。 傅雨霏卸了妆，换上丝质睡袍，却毫无睡意。她端着水杯走上二楼阳台，夜风拂面，却吹不散心头的纷乱思绪。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叶尘在舞池中引领她旋转时沉稳的手臂，是他面对挑衅时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是他仅用一根手指便让聒噪之人噤声的从容。 还有此刻正在厨房里，为她煮一碗阳春面的身影。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这个由一纸契约来到她身边的男人，这个初入都市时连地铁都不会坐的山野之人，为何会拥有如此多矛盾的特质 “面好了。”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雨霏转身，看见叶尘端着两碗面走出来。简单的白瓷碗里，清汤细面，几点葱花浮沉，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两人在阳台的小桌旁坐下。傅雨霏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口中。清淡却恰到好处的味道，面条软硬适中，汤底似乎用了高汤，鲜美温润。相较于宴会上那些精致却冰冷的餐点，这碗面暖透了胃，也奇异地安抚了她躁动的心。 她安静地吃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男人。 叶尘吃得很专注，动作优雅，没有一丝声响。这让她想起第一次带他去高级餐厅时，他虽有些生疏，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餐桌礼仪，丝毫不显粗鄙。 “你的礼仪，也是你师父教的”她忽然问。 叶尘放下筷子，用纸巾轻轻拭了拭嘴角，点头：“嗯。师父常说，山中修行，并非要与世隔绝。知礼仪，明进退，亦是修身的一部分。” “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她忍不住追问。那个塑造了叶尘的神秘老者，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 叶尘的目光投向远方沉沉的夜色，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怀念与敬重。 “师父他……学究天人，却又风趣豁达。”他缓缓道，“我自幼跟随他，识字启蒙读的是《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却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习武强身是每日功课，辨人、采摘、炮制药材亦是常态。闲暇时，他会教我辨识星辰，聆听风吟鸟语，观山水气脉。他说，医者，当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事。” 他的声音平和，仿佛在讲述一段寻常往事，傅雨霏却听得心潮起伏。这是怎样一种教育将古老的智慧与现代的礼仪，山野的质朴与文雅的修养，如此完美地融于一体。 “所以，你不仅会医术，会功夫，懂礼仪，还会跳舞”她想起舞池中他流畅的引领，那绝非生手。 “师父好音律，山中岁月长，有时他会取出古琴，或是洞箫，奏上一曲。兴致来时，也会教我一些舞步，说是‘体会韵律，感知协调’。”叶尘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一些温馨的画面，“他说，人生如舞，有时需进，有时需退，重要的是与同伴的默契，以及对节奏的把握。” 傅雨霏默然。她想起自己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些年，所见过的所谓精英才俊，他们或许毕业于世界名校，拥有光鲜的履历，熟稔各种商业规则与社交技巧。但他们的学识，往往带着明确的功利目的；他们的气度，也常常建立在身份与财富之上。 而叶尘不同。 他的学识，仿佛源于一种对天地万物本源的探究，广博而深邃，不带烟火气。他的气度，是内敛的，源自内心的丰盈与平静，不因外物而改变。他能坦然面对豪门宴会的觥筹交错，也能安然享受一碗清汤素面的简单滋味。 这种矛盾，像一道难解的谜题，深深吸引着她。 “有时候觉得，你像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隐士。”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可偏偏，你又如此迅速地适应了这个时代。”拿到驾照，学会使用智能手机，甚至能对她公司的事务提出一针见血的见解。 叶尘看向她，目光清澈：“世界在变，但人心、道理，许多本质的东西并未改变。师父教我世间礼，是让我明理、容世，而非固步自封。入世修行，亦是修行的一种。” “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她轻声问，“除了开医馆。”她想知道，这个内心仿佛蕴藏着一个小宇宙的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抱负。 叶尘沉吟片刻，道：“悬壶济世，是师父的期望，亦是我的本心。但如何‘济世’，或许可以有更多方式。我看到都市人精神焦躁，身体劳损，或许，可以将古法与现代生活结合，不止于治病，更在于‘治未病’。具体的，我还在想。” 他的话语平和，却让傅雨霏感受到了他并非只有传统医者的固守，也有着与时俱进的思考。她以自己的商业嗅觉，立刻捕捉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与独特价值。 “很好的方向。”她由衷地说，却没有像对待下属那样立刻提出详尽的商业计划建议。她尊重他的节奏，也珍惜这种只是分享想法，而不急于求成的交流。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们不是在讨论一个可能改变许多人生活方式的构想，只是在分享夜空下的一个梦。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剩下的面。夜更深了，城市的灯火稀疏了些许，月光更加澄澈。 傅雨霏看着叶尘起身收拾碗筷，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她忽然意识到，这种困惑，并非源于想要看清他、定义他的冲动，而是……一种被不断吸引，想要靠得更近，探寻更多的渴望。 他像一本厚重的、用陌生文字书写却配着熟悉插图的书，每一页翻开来，都带来新的惊喜与更大的探索欲。 “谢谢你的面。”在他端起碗筷准备离开时，她轻声说。 叶尘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唇角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如月光投入深潭泛起的微澜：“夜凉了，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傅雨霏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因为困惑，也因为那份悄然滋生的吸引，而跳动着不同于往常的节奏。 她抬头望向天际那轮清辉凛凛的月亮，第一次觉得，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或许正在走向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方向。而这个方向，竟让她在困惑之余，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