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一次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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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早晨，傅雨霏难得没有将自己埋首于文件堆中，但紧绷的神经并未真正放松。她站在衣帽间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目光扫过镜中那个一丝不苟、无可挑剔的自己，又透过镜子的反射，瞥见了安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叶尘。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棉麻衣物，如同一个定格在旧时光里的剪影。傅雨霏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她可以不在乎公司内部的流言蜚语，可以强行压下对他使用厨房和浴室方式的不适，但她无法忍受，当未来某个时刻，需要他陪同出现在某些无法推脱的、带有半公开性质的家族聚会，甚至是被无孔不入的媒体捕捉到画面时，他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她身边。那不仅会坐实外界关于她婚姻“诡异”的猜测，更会直接冲击她和她所代表的霏阳集团精心维护的、高端专业的公众形象。 这无关个人好恶，纯粹是风险管理和社会身份维护的必要措施。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衣帽间，来到客厅。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叶尘笼罩在一层光晕里，他正闭目凝神，气息悠长。 “叶尘。”傅雨霏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天上午，你需要空出来。” 叶尘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眸光看向她，带着询问。 “你需要购置一些衣物。”傅雨霏言简意赅，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你现有的……不符合一些必要场合的要求。” 叶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神色平静：“此衣洁净舒适，并无不妥。” “在这里，有这里的‘妥当’标准。”傅雨霏的语气强硬起来，“如果你还想顺利履行合约，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就按我的安排来。”她搬出了合约，这是他们之间最有效的沟通桥梁。 叶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引起麻烦”与“更换衣物”之间的利弊，最终，他站起身：“可。” 半小时后，傅雨霏的座驾停在了一家会员制、极度私密的高端定制百货门口。这里没有喧嚣的人流，只有穿着制服、态度谦恭却眼神锐利的服务人员。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和皮革混合的气息，每一寸空间都彰显着低调的奢华与排他性。 傅雨霏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一家以极简剪裁和顶级面料着称的意大利男装品牌专卖店。店长早已接到通知，亲自迎候在门口，笑容可掬，目光在触及叶尘时，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立刻被专业的素养压了下去。 “傅总，欢迎光临。这位是……”店长谨慎地询问。 “我先生，叶尘。”傅雨霏平淡地介绍，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帮他挑选一些适合日常及半正式场合的衣物。面料以天然为主，款式简洁。” “好的，请您这边稍坐，我们立刻为叶先生服务。”店长将两人引至贵宾休息区，柔软的沙发，手冲的咖啡，一切服务无可挑剔。 然而，接下来的过程，却让傅雨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头疼。 店员们热情地捧来当季新款，介绍着设计师的理念、面料的珍稀、工艺的复杂。一件看似普通的羊绒衫，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 叶尘的反应却始终平淡。他用手轻轻触摸店员递过来的衣物，感受面料的质感，然后，在店员介绍到某个意大利小山羊绒的独特产地和手工缝制技术时，他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此绒取自何龄山羊取绒过程，山羊可会痛苦缝制此衣，需耗费匠人多少时日” 店员愣住了，显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支吾着无法回答。 傅雨霏按了按太阳穴，打断道：“你只需要告诉我，穿着是否舒适，版型是否合身。” 叶尘看了看她，又摸了摸那件羊绒衫，点了点头：“触感尚可。”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然，与棉麻相较，价格悬殊至此，所增舒适，有限。且取之不易，耗工费时，于天道而言，似有不值。” “不值”两个字，像两根针，轻轻扎在了傅雨霏那建立在价值交换和品牌溢价基础上的消费观上。她感到一阵气闷。 试穿环节更是状况频出。叶尘对需要紧紧包裹身体的西装衬衫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对需要系带的皮鞋感到困惑不解。当他试穿一套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出来时，剪裁合体，面料垂顺，连见惯俊男的店员都忍不住低声赞叹他挺拔的身姿和独特的气质。 傅雨霏也不得不承认，这身衣服让他看起来……顺眼了许多，至少不再那么突兀。 然而，叶尘自己却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形象，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适：“此衣束缚之感过甚，气息流转不畅。” 傅雨霏几乎要压抑不住火气：“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难道你打算永远穿着你那身……‘行头’吗” 最终，在傅雨霏强硬的坚持和叶尘有限的妥协下，勉强挑选了几套衣物：一些质地极佳的纯棉衬衫、宽松舒适的羊绒针织衫、几条版型优良的休闲长裤，以及几双软底便鞋。至于正式的西装，只勉强保留了一套最为宽松的，以备不时之需。 结账时，店长报出的总金额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傅雨霏面不改色地递出黑卡，仿佛只是支付了一顿午餐费用。 叶尘站在一旁，看着那串数字，清澈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那种傅雨霏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一粟一缕，来之不易。如此耗费，恐折福德。” 傅雨霏接过店员递回的卡和包装精美的购物袋，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是我的世界运转的规则。” 她将大部分购物袋交给司机，自己只提了那个装着那套唯一西装的袋子，率先走向门口。阳光有些刺眼，她戴上墨镜，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叶尘跟在她身后，依旧穿着他来时的那身布衣，新买的衣物仿佛与他无关。他抬头看了看这座流光溢彩的购物中心，又看了看前方傅雨霏那冰冷而决绝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市的规则，果然繁复沉重，远非山中清泉与明月可以比拟。而这一次购物，如同一次笨拙的文明驯化过程，非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反而让那道横亘在朴素自然与精致浮华之间的鸿沟，显得愈发深邃和不可跨越。傅雨霏感到头疼，不仅仅是因为叶尘的“不开化”，更是因为她隐隐意识到，试图用自己世界的尺子去丈量他，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