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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叶尘的生活看似与往常无异。他依旧清晨即起，在庭院中演练那套舒缓而蕴含力量的养生拳法，依旧打理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翻阅着厚重的医书。只是，在傅雨霏驱车前往公司后不久，他也会换上一身简便的衣物，悄然出门。 他记得傅雨霏曾在一次饭后闲谈中，随口提及过公司附近的地标性建筑——一座颇具设计感的星巴克和一家总是排长队的网红甜品店。凭借这点有限的信息，叶尘在第二天就找到了傅氏集团总部所在的那栋摩天大楼附近。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隔了一条街、相对安静的一个小公园边缘，寻了一处有树荫的长椅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到从傅氏大楼主要出口进出的人流，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他手里拿着一本卷了边的《难经》，仿佛只是一个在此处看书消磨时光的寻常年轻人。 他的目标明确——等待那位名为王明宇的助理。 第一天，他从上午等到华灯初上，并未见到目标出现。人流如织，西装革履的精英们行色匆匆，要辨认出一个仅凭模糊印象和名字的人，并非易事。 第二天，他增加了观察的时间段，重点放在午休和下班时分。他耐心地筛选着每一个符合“年轻男性、戴眼镜、斯文模样”特征的人。 第三天，黄昏时分，夕阳给冰冷的玻璃幕墙建筑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当大部分员工都已陆续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叶尘的视野中。 正是王明宇。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独自一人从旋转门内走出。但与叶尘记忆中那个沉稳干练的形象不同，此刻的王明宇，步伐显得有些拖沓，肩膀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负。他低着头，快步走向街角，似乎想尽快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叶尘合上书，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选择直接上前，而是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锁定在王明宇的背影和侧脸上。 望其色：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叶尘依然能看出王明宇面色晦暗，缺乏光泽，尤其是眼眶下方，有着浓重的、连眼睛都难以完全遮掩的青黑色阴影，这是长期睡眠不佳、心血耗伤之象。其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郁气，唇色偏淡，且有些许干燥起皮。 观其神： 他行走时，眼神飘忽，不时警惕地四下张望，又与任何可能的目光接触迅速避开，显得心神不宁，惕惕然如人将捕之。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内心惶恐不安的表现。 叶尘心中已有初步判断：此人心神严重耗损，肝气郁结，气血亏虚已现端倪，绝非寻常的工作压力所能导致。 机会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王明宇停下脚步等待红灯，恰好站在了叶尘预设的“义诊”点附近——一张他提前摆放好的、写着“传统中医，免费咨询，调理身心”硬纸板旁边的小马扎旁。 叶尘自然地走上前，在王明宇侧后方温和地开口：“先生，打扰一下。看您气色不佳，似有倦容，是否需要免费咨询一下或许能帮您缓解些许疲劳。” 王明宇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得一颤，猛地回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待看清叶尘年轻的面孔和那块简陋的纸板时，那惊慌才转化为一丝不耐与戒备：“不用了，谢谢。”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先生勿要讳疾忌医。”叶尘并未因拒绝而退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您近来是否时常感到心悸不安，夜难安寐，即便入睡也多梦易醒且脘腹胀闷，食欲不振，口中时常发苦” 王明宇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脚步，倏地顿住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如同被窥破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这些症状，分毫不差！他最近确实被失眠和胃部不适深深困扰，去医院检查也只是开了些安眠药和助消化的药，效果寥寥。 他重新打量起叶尘。这个年轻人穿着普通，但身姿挺拔，气质沉静，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这绝不像一个普通的街头骗子。 “你……你怎么知道”王明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者望闻问切，望为其首。”叶尘淡淡道，“您面色晦暗，眼周青黑，是心血不足，心神失养；您目光游离，气息短促，是肝气郁结，胆气虚怯；您唇色淡而干，言语声哑，是脾虚运化不及，津液不能上承。此皆为过度思虑、惊恐忧惧所致，非简单疲劳可言。”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敲击在王明宇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开了外壳，露出了内里最脆弱不堪的部分。那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恐惧，混合着长期积压的负罪感与焦虑，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苦涩而僵硬的表情，眼神闪烁，避开了叶尘那仿佛能透视人心的目光。 这欲言又止，这难以启齿的窘迫，这深藏眼底的惊惧，都被叶尘精准地捕捉。 “先生，”叶尘的声音放得更缓，如同引导迷途者的梵音，“病由心生，亦由心解。有些症结，郁结于心，恐非药石所能完全通达。若心中有所负累，强压之下，终会伤及根本。” 王明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叶尘，几乎是仓惶地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便匆匆穿过已经变绿的人行横道，消失在对面街道的人流中，背影狼狈，仿佛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叶尘没有再去追。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街角的仓皇背影，目光深沉。 通过这次短暂的“偶遇”与“诊断”，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王明宇的身体状况，以及他那无法掩饰的、源自内心的巨大惶恐与负罪感，几乎印证了傅雨霏的猜测。 此人，确有心鬼。而且，这心鬼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健康，也正在给傅雨霏带来巨大的麻烦。 叶尘弯腰收起那张硬纸板和小马扎。接下来该如何做，他需要思量一个更周全、也更符合他身份的方式。直接揭穿非他所愿，或许，引导其自我救赎，才是化解此局，且不沾因果的最佳途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