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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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盛夏，日头亮的早。 苏遮月与阿喜一般孩子性子，贪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时，邹大娘已经从厨房把早饭端来了。 苏遮月将帕子挂在巾架上，过去帮忙端碟，一边摆置，一边疑惑道：“那位玉蚌姑娘呢” 邹大娘道：“咱们终归是借船的客人，又不是真的什么亲贵夫人，哪好叫人家丫鬟一次又一次地送，不过是多走一段路的事，我早一步去取便是了。” 苏遮月倒是一愣，想起除却在浮云阁里，身边总是有人伺候的，叫她把这些使唤当作习以为常了，其实她如今也和邹大娘一样，也是一般流落在外，寄人篱下，兀自点头：“您说的在理。” 邹大娘笑道：“哪有什么道理，不过是骨头穷惯了，没这个金贵命罢了。” 床那边，阿喜将衣裳穿好了，跑过来与她们一道在圆桌边坐下。 邹大娘与两人端了粟米粥，一人一碗，这船上的精致伙食一开始吃的是新鲜，但她这胃到底还是喜欢这些寻常的吃食。 “我方才向船上的伙夫打听了行程，咱们再有不到七天便能到京城了。” “这么快！”苏遮月高兴地说。 她原以为至少还有十天半个月呢。 “已是有些晚了。”邹大娘就着包子喝了一口粥，“这大船求稳，开得慢，若是赶货的商船，该更快些，不过这几日天好，没再下雨，又是顺风顺水，指不定还能再快，咱们这一路坎坷，现在可算是见阳光了。” 她们这边说话，边上阿喜有些呆呆的，过不久，只扒拉了几口，忽然起身，开门往外跑了。 苏遮月奇怪道：“阿喜这是怎么了” 邹大娘掰着肉馅包子：“不用管他，他呀，喜欢上这船了，等到了京城，他那表姐夫有了钱买船，与他玩，他又能乐呵起来了。” 说着，外头传来几声敲门声。 “臭小子，来来去去，净使唤人。” 邹大娘边说边走过去开门，苏遮月忽然觉得不对——阿喜向来不会敲门的，果然邹大娘将门一开，外头站的却是必祺。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两个婢女，手上满满当当的盒子，再后还有两个仆役，端着一座什么朱漆大物件。 “这是……”邹大娘站在门口，愣道。 必祺走进来，指着那婢女放下，边说：“听说葛嬷嬷与了你们金子，是极实惠的，但表夫人还觉得欠妥，又命我送来这些。” 她让人把盒子打开，邹大娘一看，又是绸缎衣裳，又是珠钗首饰，华丽璀璨，叫她眼睛都迷瞪了。 必祺将那衣裳拿起：“这几身原是我家夫人陪嫁的衣裳，用的是最好的妆花缎子，夫人瞧着您这姊妹也与她一般身段，应当是好穿的。” 邹大娘看着上面精美绝伦的暗纹，明纹，都不敢上手碰，摆手道：“这不行，之前葛嬷嬷已经送过衣裳了，我们够穿的。” 必祺笑道：“那是常服，怎么能一样的。”又看向苏遮月，意味深长地说，“夫人还怕您这姊妹还看不上眼呢。” 邹大娘当即转向苏遮月，苏遮月也愣了一下，紧赶着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必祺又转头，叫那几个下人把东西端进来。 那是个厚重的涂漆的大物件，等那仆役摆好了，架设上铜镜，苏遮月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梳妆台。 必祺笑道：“夫人说这船舱屋室简陋，没有梳妆打扮的地方可是不行，叫我把她房中的备用的拿来，里头都已经布置好了，还有什么缺的尽管与我说。” 苏遮月和邹大娘齐齐摇头。 必祺又从一个盒子里打开，邹大娘看到她取出一串宝珠串子，惊了一下。 那是一串乳白色的珠子。 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玉泽耀眼，看上去竟比珍珠都漂亮。 必祺把那珠子一串拿过来，递到苏遮月面前：“这是我们夫人家里的宝珠，打夫人一出生就戴在身上，专门辟邪护佑，夫人嘱咐亲自送给您呢。” “不不……这太贵重了。”苏遮月即刻推辞，她看向邹大娘，邹大娘也马上走过来帮她说，“是啊，夫人这贴身的贵重宝物，我们是不能收的。” 必祺却坚持道：“我家夫人说了，您若是推脱了，便是看不上她，也叫我们无地自容了。” 苏遮月还想推拒，但必祺却如何也不放回，她也只能接下：“那替我谢谢夫人了。” 必祺见她肯收，开心极了，拿起便道：“娘子若不嫌弃奴婢卑贱，我与你亲自戴上。” 向来收礼都是存放收妥，也没有即刻便戴上的道理，苏遮月看了邹大娘一眼，两个都是不解，她见那必祺举起宝珠，只能低下头，任她戴上了。 必祺到这儿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可是太漂亮了！大娘，您说是吗” 邹大娘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不得不承认这珠子极衬苏遮月，一戴上去，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点头，“好看。” 苏遮月偏头，看到边上新摆设的铜镜里映照出自己来，莫名有几分古怪。 必祺送完东西便要走了，邹大娘和苏遮月送她到门口，她回首又道：“还望娘子日日戴着，若是摘了，我们夫人会伤心的。” 苏遮月一愣，半晌点头。 必祺这才走了。 邹大娘将门一关，回首再看房间里这么多稀罕东西，“你说这齐家人怎么这般奇怪若是为着你救助她们母子，那金子都送了，又容我们吃住多日，也该了结了，怎么还送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苏遮月也觉得奇怪，摸了摸脖子上的珠串子。 邹大娘也看着这珠子，忽然道：“你说这东西会不会是什么邪物” 她想到那必祺那满面的笑，心里一阵毛毛的。 苏遮月一开始虽觉得古怪，但这时戴着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甚至还没有见到那些朱红色符咒来的恐惧，说道， “应当不是吧。” 邹大娘道：“我瞧还是摘下来，反正瞧不见，等她们来了，咱们再戴也不迟。” “也好。”苏遮月觉得有理，让她帮忙把那珠串摘了下来。 邹大娘开始还担心这珠子像话本里说的什么法器，戴上了就摘不下来，此刻轻松就取了下来，倒是舒了一口气，不过转眼还是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们却是没想到，这一日后，必祺竟然天天过来。 有时是送养身的汤药，有时是试看衣裳合身否，有时是问妆，总之日日有新鲜名堂，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开外。 她来的时候，苏遮月也不得不将那珠串戴上。 邹大娘总觉得这丫鬟没安好心，但此刻也不是她们自己的家，是人家的地盘。 人家非要来，她们也不能赶人走。 亏得船上还有齐家夫人和葛嬷嬷，偶尔会把苏遮月叫去说话，能避开一阵。 这一日早，必祺来的时候只有邹大娘一人。 邹大娘原想着这婢女就是冲着苏遮月来的，此刻应当是坐不久了，不成想她照样进来。 这倒让邹大娘紧张起来了，立刻想起那天的酒话，难道没叫她们相信么 必祺这回带了许多小儿的玩意儿，有木雕，木车，木船……是给阿喜的，阿喜哪见过这么多，一时欢喜地鼓弄起来。 他向来喜欢这种东西，邹大娘心里防备，也拦不住他玩。 必祺还挺耐心，与阿喜一一介绍，突然问：“对了，不知两位娘子芳诞何时，我们也好备礼相贺。” “芳诞” 邹大娘一时没听懂。 必祺笑道：“就是生辰。” 邹大娘心里疑惑，还未答，阿喜一边玩着必祺送来的小木车，边老实答道：“我娘是五月初一生的，我是五月初四，就隔了三天。” 邹大娘听他嘴没个把门的，气得只想打他，但顾忌着必祺，又只能笑笑：“是这个日子。” 必祺道：“五月初一，这么可惜，已然过了。” 邹大娘也陪笑道：“是啊是啊，也不用烦劳了。” 必祺又问：“那您那位姊妹呢” 邹大娘直觉她一开始就想问苏遮月的生辰，心想人的生辰八字原是极紧要的，她疑心对方有坏心，脑筋一转，说道， “是七月十五。” 果然必祺目光一震：“七月十五，那时辰呢” “子时正刻。” “子时正” 邹大娘看到她脸色都吓白了，心里发笑，她也是头一回扯谎，努力给憋住了，面上装得忧心忡忡地问道， “怎么了，这日子是不是不好” “是，呃，不是……”必祺回过神来，将话头打了个弯，“不过是个普通日子，哪日出生的人都有不是齐府的婢女就有好些呢。” 她陪笑了两声，只是此刻别说邹大娘，便是阿喜都能瞧出她周身都绷紧了，一副颤颤发抖的样子，没一会儿放下玩具，说是要回房伺候，匆匆便往外走。 不想出门时，正好苏遮月回来。 两个在门外一打照面，苏遮月只感觉必祺看她的眼神透着十分的惊惧惶恐，连招呼都没打，便跑走了。 苏遮月有些摸不着头脑，进得屋内便问道：“大娘，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邹大娘往外窥了一眼，将房门仔细关上：“你不知道，方才是过来探问你生辰呢，叫我胡乱编了个日子，给吓到了。”笑了一声。 苏遮月疑惑：“胡乱编了” 邹大娘笑道：“我与她说，你是七月十五生的，这不是民间的鬼节么，她一听便慌了，你刚没瞧见，那小脸煞白。” 她说得捧腹，却见苏遮月愣愣地望着她：“七月十五，的确是我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