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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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牢里的规矩，但凡审讯的上官对犯人说辞心有怀疑，一顿毒打便是绕不过的。 苏遮月跪在冰凉的石砖上，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等着。 她说的是实话，但这般在堂上说出口时，不知怎地，也多了几分虚心感。 忽地，她听到有脚步声从台阶上走下，一路走到她面前。 “抬起头来。” 是那宫监的声音，清清润润，从她头顶传下。 苏遮月一时间心跳如鼓，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害怕到了极点：“我……民女不敢……” 站在她身后的狱吏当下斥怒，一脚踹在她后背：“大人要你抬头就抬头，由得着你自作聪明！” 苏遮月被踹得前扑在地，后背一阵痛，慌慌张张地应了声是，抬起头来。 当先入目的却是一双细嫩的手，捻着一张白色的丝帕子。 苏遮月只觉那手上没一点皴褶，细细柔柔，羊脂一般，乍一眼只当是深闺女子的手，实难想象会长在男人身上。 下一刻，这只手便隔着帕子捏住了苏遮月的下巴。 虽是女子般细嫩的一双手，但力道却不小，也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左右腾挪，仿佛相看牲口一般。 忽地头略向后移，将另一只手抬起，略略掩住了口鼻。 苏遮月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原是她待在牢里有一阵了，身上、衣衫上难免染上了难闻的味道。 也是这等宫中内监向来讲究清洁。 苏遮月原本生怕对方做什么，此刻见他嫌恶反倒觉得轻松了些。 只将目光垂下，却也是恰巧，望见对方宽大衣襟敞落下来，露出一点朱色暗纹。 不知是什么纹饰，被人刻在皮肤上。 苏遮月眉心一跳，常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无纹身风俗，但她想起从前在浮云阁里听说过的碎语，有些豢养在深宫内院的禁脔，会按着主子癖好，在身上纹些什么花样。 再见对方眉清目秀，又是内监身份，年岁这般轻，好似窥探到了某种宫闱禁事，苏遮月忙将目光收回，不敢再看。 这宫监这时好似也瞧够了，放下手来，直起身，将碰过苏遮月的帕子扔到边上燃着火的铜盆里，烧了，走回了堂上。 堂上审讯的几位官员面面相觑，也不懂是在干什么，后头还有许多人要审问，没的为一个无知妇人耽误如此多的工夫，见那内监没发话的意思，便冲着那狱吏挥手， “赶紧把人带下去。” 那狱吏答应一声，将苏遮月扶起，带她出了审讯厅。 苏遮月踉跄着往外走时，隐隐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后，叫她背脊无端地发凉，她直觉是那名宫监，但也不敢回头看，只加快了脚步。 只不过这一趟回去，她的牢房却换了。 不在原先那一层，牢房变小了许多，但只她一人，却也显得大了。 这儿较之前更为干净，睡处也不是乱糟糟的杂草堆，靠墙设了一张床铺，上面铺着草席，一条打了补丁的灰棉被，床边上是一个木架子，上面放着木盆，一条洗旧的布巾，底下放了一只夜壶。 另一边还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了盏烛灯，用简陋的铜盘盛着，桌前还有一条木凳，拐了一只脚，看着不十分稳当。 虽是简陋，却也五脏俱全了。 “咣当”一声，狱吏将牢门锁了，便走了。 苏遮月知道对方脾气极差，方才也不敢问缘由，只猜测兴许是她的罪名有所开脱，所以才能换到此处，只不知何时才能将她放出去。 左右两边隔了砖墙，互不得看。 苏遮月只能看到对面的牢房，也是关着人的，只是隔得甚远，当中间隔了许多火盆和狱具、板床，且自顶上垂下许多铁锁镣铐，遮蔽了视线。 过了一时，有牢里的仆役将饭食送来。 不过两个馒头，一碗米粥，配一些腌菜，全无肉腥，但苏遮月许久没进食，有的吃了也不由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之后，又有人来收碗碟，苏遮月见这牢卒稍稍面善了些，递完碗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何时能出去。 牢卒抬头看她一眼：“放人自有上头的命令，我们只管听命办差，你老实待着，莫要多问。” 苏遮月便不问了。 此处依旧不见日光，分不清过了几日，苏遮月只能按着送饭的次数，来推断过了几日。 偶尔也有提审犯人，苏遮月每等狱卒进出都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牢门边。 实在也不怪她张望，先前那个牢房还有人会偶尔说话，亦或是喊疼抱怨，而这一层牢狱冷清寂静，一个人声也没有，叫人空得发慌。 苏遮月也不确定她们是否是荣和堂的罪，或是别的什么牵连。 这地牢如此大，除却荣和堂的事，想来也有其他获罪的人。 正想着，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苏遮月已然习惯了这时不时的提审，料想是又是对间的犯人。 却不想这脚步声走到了她的牢房前。 来人是一名狱吏，她不认识，并非之前的那几个，这时开了锁，将门打开了， “有人要见你。” “见我” 苏遮月一愣，随即站起。竟会有人来找她么 “是什么人” 那狱吏瞥了她一眼：“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语气却算客气，苏遮月这几日见惯了这些狱吏如何对待犯人，对这等客气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苏遮月见这一间犯人出行，都要带上镣铐，防止犯人走脱，这狱吏却只给她带了手上的，没叫她带上脚上的。 像是特地容情了。 苏遮月跟着这名狱吏一路走，心里不由猜测起来，会是什么人来见她 莫非是邹大娘找到了京府衙门，然后托了这层关系找到她么毕竟王忡是知府，应当是有这个权力的，只不知他会不会给邹大娘容情。 “进去吧。” 那狱吏推开了一扇小铁门，示意她进去。 苏遮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房间里等了一人，待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出声道： “袁夫人” 来的正是袁珂。 苏遮月这一路想来，都想过可能是北宁王府的人，万万也没有想到会是袁珂。 袁珂罩了一身黑色的袍子，内里却是白色的粗布衫，发髻上也没有珠钗。 她鲜少穿的这么素，苏遮月都有些不习惯。 袁珂见了苏遮月，立刻走上前来，将苏遮月的手握紧，脸上是满满的关切和担忧， “好妹妹，这一遭真也是太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