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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的腿伤让他难以乘上马匹，因此只能由两名佣兵一起架着他走路。警卫们卸下板甲放在两匹马上，这样他们才有行动的力气。 暮恩让拉尔夫骑上最后一匹马去和留守原地的其他佣兵汇合。这片荒地还算平坦，马车勉强也能跑。让马车靠过来，会比他们走过去省时得多。 过了一段时间，马车载着其余的佣兵顺利与暮恩一行相会。暮恩下令让佣兵们全部下车，让马车载着萨姆与警卫们先回城，再来接上他们。 萨姆当然不好意思这样做，但暮恩坚持表示萨姆的腿伤需要及时治疗，警卫们也急需回城休息。相比于这些可怜人，佣兵们几乎都没受到什么伤，状态完备，晚点回城也没什么关系。 治安官拗不过对方的好意，又考虑到这里离北丘郡也不算远，耽误不了佣兵们太久，最终只得在许诺给佣兵们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坐上马车与警卫们一起向佣兵们满怀感激地告别。 待到马车跑远之后，暮恩将全体佣兵集合起来，向他们全盘解释了自己刚才的行为与计划，并且要求他们在保密的同时，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相关的信息，不要与暮恩的说法有什么明显的出入。 之前听到暮恩说出那些话，明知他是在撒谎的拉尔夫等人虽然感到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从职级上来说暮恩才是上级，无论是否信任对方，在任务中他们必须听从暮恩的指示。 现在听完暮恩的解释，其他人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由地对这位东方人多了几分敬畏。 “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这么多东西吗” “这家伙撒起谎来简直太自然了，我还以为是真心话！” “有点可怕……以后千万不要惹到这个人，不然感觉会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在众人复杂的表情中，唯有阿德丽娜的样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暮恩将这件事看在眼中。 “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又觉得不适合公开讲所以憋住了” 在佣兵们一起向道路走去时，暮恩来到走在队伍最后的少女身边，好奇地开了口。 “是的，我对你的做法，感觉有点不舒服。” 暮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阿德丽娜会有这样的反应，更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抒胸臆。他不禁一时沉默。 少女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惆怅。 “暮恩，肯特治安官是个好人，对吗” 暮恩叉起胳膊，叹气道：“人不像硬币一样，掷出去落地便是正或反这两面。萨姆肯特对道德与秩序有着非同寻常的坚持，但能力却只是平庸，这会让他更加看重颜面与名声。当然，这个原因与结果颠倒过来也说得通。 总而言之，他在平时大概是你口中那种‘好人’的范本，但在巨大失败带来的压力之下，他会不会让自己失控甚至扭曲对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 阿德丽娜低下头，平静地说：“所以你相信他会失控和扭曲，于是你替他避开了那个艰难的未来” “我不是相信他会，我只是不敢赌他不会。避开一个对所有人都不利的未来，你认为这不好吗”暮恩微微皱起眉头。 “但那毕竟不是真实的，你让他逃避了直面自己的机会，我是说……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本来有可能在这次失败中找到答案。 就像我与食人魔的那场战斗，我失败了，但我从中确认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不再迷茫。 即使很艰难，甚至受到痛苦和折磨，一个确定的答案，无论好坏，对他本人都很有意义。暮恩，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阿德丽娜鼓起勇气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想法，心中的郁结也消散大半。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其实很不成熟，也很自顾自地没有考虑过佣兵团的利益，但她就是不吐不快。 可是她一时并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她不禁再次抬起头看向暮恩，却发现对方不在身边。于是她本能地回头看过去，果然对方在后面站定。 然后她愣住了，因为她第一次，在东方客的眼神中，看到了动摇与退却。 暮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跟了上来，眼神也有些回避。 阿德丽娜佯装无事发生地继续走着，心中却止不住在想很多事。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让暮恩联想到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触碰到了对方心里真正在意的东西。 在看到那个眼神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半拍。仿佛这个比她年龄大上一倍的男人，也只是个孤单的孩子。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会有那么一天，他愿意将过往的一切向自己坦诚吗没有答案的问题在少女心中默默回响。 “你说得对，我完全没考虑过去相信他，就自顾自地用‘更好的结果’为借口，替他做出了逃避的选择，这是一种傲慢。” 良久的沉默之后，暮恩开了口，声音认真恳切，也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阿德丽娜忽然脸有点红，她原本只是想吐露自己的想法，没想过暮恩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有错，这反倒让她略感慌乱。 “呃……其实我也能理解你的做法，毕竟，我们也要考虑佣兵团的利益，而且最终这个方案也是肯特先生主动接受的，我只是……” “我明白的，阿德丽娜，我明白。”暮恩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我争取到的结果始终是对所有人都有利，再添枝节完全是愚行。 只是，以后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愿意去尊重他人‘作答’的权力，也会尽量去相信，他们会选择一个更好的‘答案’。” 阿德丽娜露出微笑，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要知道，我是决不会接受因此让自己和你落入险境的。”东方人淡淡地补充道。 “哈，既然都打算做了，不能再勇敢一点吗”少女打趣道。 “成长就是自己眼中对鲁莽的标准逐渐降低的过程，年龄的高塔是被多余的勇气堆起来的。”东方人耸耸肩，似乎已经完全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我还年轻，勇气还有很多，可以借你一点。” “饶了我吧，好姑娘。要是你一不小心把我的高塔推倒了，天知道要砸死多少人……” 暮恩无奈地摇着头，加快脚步向前方的佣兵靠拢。 阿德丽娜神情愉快，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藏入心底，朝气十足地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