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命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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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双走了，只剩下大双。 刚开始，大双还觉得挺好，小双不在，可以把他那份肉也吃掉，可过了几天，慢慢地就觉得不是个事了。 两个孩子从娘胎里就在一起，出生后更是没有离开过一天。虽然也打架，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兄弟连心，在村里一众孩子面前所向披靡。 现在只剩大双一个，村里小孩不免追问小双去哪了，问了几遍把大双问烦了。 回家来，想想以前有小双陪伴的日子，大双忍不住哭了：“小双呢，小双怎么还不回来他要在城里待几天啊！” 大勇不理他，他就找娘哭诉，三番两次地把娘也惹烦了。 “哭什么哭小双还没哭呢，你倒哭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哭，他正想家想得哭呢！”大双冲着娘大喊。 “你们快把他接回来，小双想回家了。”大双一直干嚎。 “别嚎了，他不会回来了！”大勇说道。 “为什么他在城里都玩几天了，该回家了！”大双据理力争。 “他不回来了，他现在是人家的小孩了，他不会回来了，不信问你姐。”大勇干脆说实话。 大双满脸惶恐：“二姐，二姐，大哥说小双是人家的小孩了，是真的吗他是我弟弟，怎么是人家的小孩呢，你快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翠花被大双扯着衣服逼问，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双解释，他的同胞弟弟，已经被卖了1000块钱，去别人家当小孩了。 大双吓坏了，天都要塌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双了吗 大双使劲拽着姐姐的衣服，抱着哥哥的大腿，不住地哀嚎。白天也嚎，晚上也嚎，眼睛也红了，喉咙也哑了。 大家都没想到，小双被送走，哭嚎的不是小双，竟然是大双，平时只觉得大双犟，没想到犟成这样。 本来大勇娘想着，小孩刚分开有点不适应，慢慢地就好了，没想到大双反应如此强烈，生生要把孩子哭死了。 翠花求着娘和大哥：“把小双叫回来吧，叫回来吧，我给他挣钱吃饭挣钱娶媳妇，不用大哥大嫂，我来管他。行不行，行不行啊” 大勇娘和大勇也撑不住，这两个人要嚎死人了。 家里没有陈聪生的电话，还得先找中人传信，那人也答应着了，说是接着跟陈聪生说，有信了就给大队打电话，咱们去人接回来。 大双还在嚎。大勇被吵吵得头疼：“别嚎了，你兄弟接着就回来了！以后再也不去城里了！” 大双：“啊啊啊！你们快把小双接回来，接回来，快去啊，快去啊。” 大勇：“已经说了，很快就回来了，再等等。” 大双：“啊啊啊！小双啊，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啊。” 大勇：“快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别嚎了！” 翠花心疼地不得了，抱着大双的头默默流泪，何必呢，又不是现在就过不下去了，干嘛弄得骨肉分离，这样惨呢 可怜的大双，都快哭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双不嚎了，转而昏睡不醒。 翠花一遍遍地摸他的鼻息，怕他真晕死过去，撬开他的嘴给他灌水。 这样睡了一天一夜，大双终于睡醒了，睁着肿胀的双眼，望着二姐和娘，木木噔噔的。 翠花终于放下一颗心。轻声问他：“大双啊，饿不饿，姐姐做你下面条吃吧还是喝小米粥。” 大双点点头，又摇摇头。 翠花去灶间忙活去了。 邻居小林子跑过来：“大勇哥，大勇哥在家吗大队里来电话，让去接电话。” 大勇去地里干活了，淑红弄着孩子，翠花便跟着小林子去了大队。 小林子在前面跑得飞快，翠花在后面跟着跑，一颗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似的，越靠近大队，翠花的心跳得越乱，这不是奔跑的原因，是另外的原因。翠花觉得，好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电话又打过来，翠花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你家小双，走丢了......” 翠花完全不能理解“走丢了”是什么意思，小双又不是个物件，他怎么会走丢了呢，就是有人把他丢在大街上，他那么聪明的小孩，也会自己问路走回家的。 大队的人看翠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通过大喇叭，把大勇叫到大队里来，又把电话拨过去，问清楚了怎么回事。 小双真的丢了。 小双想回家，陈聪生答应送他回家，可还没来得及送他，他就不见了。 翠花使劲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想想这几天大双在家里不住地哀嚎，小双这几天在陈家的经历，绝对不是这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大勇和二勇紧接着去了城里陈家了解情况，小双不能就这么走丢了，肯定要寻找的。 陈家、张家，还有城关的亲家戚家，还有县武装部的志远大伯，都发动亲朋好友寻找小双。 据陈家人说，小双在城里待了几天后，开始想家，陈家肯定不会因为他想家就送他回去的，一家人也是哄着，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两个人陪着，想着这么小的孩子，花心思哄一哄就过去了，没想到小双天天哭天天嚎，陈家人没见过这么犟的孩子，也怕孩子哭坏了身体，便答应了次日送他回家。 可第二天正好下雨，想着过一天再送他也行啊，他也答应了。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下着大雨，小小孩子，竟然自己趁着大人睡觉，开门跑了。 天还下着雨，这么小的孩子，他能跑哪去啊。县城就这么大，就这么些人，如果小双一个人在县城的街上出现过，一定会有人对他有印象的。 一众人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汽车站也找到了，并没有看见过这般大小的孩子，街上卖菜的，街边开店的，路上拉车的，都没有见过他。 从没有人见过他...... 最后，家属院的门卫大爷，指着家属院后院说：“这家属院的后面，有一个荷花池......” 大勇听罢，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 万般办法都用尽后，众人最终在家属院后面的荷花池里，找到了小双小小的尸体。 翠花和大嫂还有娘等在家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几人也一点点变得绝望。 翠花祈祷，希望小双只是贪玩跑街上，此刻正被一家善良的人家收留，等着亲人领他回家。 甚至，她祈祷他是被拍花子的人看上，卖到了一家缺儿子的人家，只要人家对他好就行。 只要不是...... 小双是被大勇二勇抱在怀里带回来的。 那天傍晚时刻，翠花看到院门被推开，大勇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白布包裹着的物件，很小，又很大，看起来很轻，又很重。 比怀里物件更重的，是大勇、二勇的神情。 不等大勇二勇开口，大勇娘“嗷”地一声晕死过去。 又是一番混乱。 翠花觉得自己的耳边又听不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身边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迷迷瞪瞪，恍恍惚惚。 大双的哭声，二勇呼唤娘的声音，统统都变得离她很远很远。 那个小小的白色包裹，离她也很近，很远。 她不敢上前，不敢去看那张白布下面是怎样一张脸，她想哭、想骂、想大叫，但她脸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是呆呆地蹲在地上。 她不敢抬头，不敢去想，那个小小白布里，包的是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夭折，是没有繁复程序的，一口薄棺材，把身子一裹，就埋在自家坟地里。 天上下着蒙蒙的小雨，雨比小双跑出家那一晚还要小一些，大勇二勇，还有村里几个族亲，要带小双走了。就埋在张新强老汉的墓旁边，爷俩也是个伴。 男人们去坟地，本是没有带翠花的，快要落棺的时候，翠花却匆匆撵到坟地来，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碗。 这是小双最喜欢的一只碗，一只粗糙的瓷碗，碗内壁有一块形似小鱼的瘢痕。 翠花把这只碗倒扣在小双的棺材上。看一铁锹一铁锹的土盖在坑里，慢慢地把小棺材覆盖。 “二姐，我喜欢这只碗，这只碗上有一只小鱼儿。”小双悄悄跟姐姐说。 翠花答应着，每次舀饭舀汤，都特意把这只内壁有小鱼的碗放在小双面前，小双甜甜一笑，这是他和二姐的秘密。 翠花泪眼朦胧，看着小双的棺材和碗慢慢被土掩埋，直至不见。 “小双啊，二姐给你送碗来了！你在那边一定要吃饱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