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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 崇祯皇帝下朝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返回乾清宫处理政务，而是摆驾去了坤宁宫。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他与周皇后所出之嫡子，大明朝的皇太子，于二月四日降生，至今恰好满月。 尽管国事繁忙，尽管他灵魂深处住着一个冷硬的杀手，但血脉的延续，帝国的继承人，终究是不同的。 坤宁宫内，早已收拾得整洁温馨，洋溢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喜庆气氛。 周皇后见皇帝驾临，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母性的光辉，抱着襁褓迎了上来。 “臣妾恭迎陛下。” “平身。”崇祯的声音比平日温和些许，他的目光越过周皇后，落在了那个被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小小襁褓上。 “快，让朕看看皇儿。” 周皇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过来。 崇祯伸出双手，略显僵硬，却又无比郑重地接过。 很轻。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小小的，软软的，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奶香。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的联系感，从指尖传来，透过冰冷的帝王外壳，轻轻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设防的角落。 这是他血脉的延续。 是这个庞大帝国未来的主人。 杀手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评估着这个“目标”的脆弱性，但另一种更原始的情感，却悄然滋生。 他仔细端详着孩子的眉眼，试图找出与自己，或是与周皇后相似的地方。 “陛下，您看，皇儿的鼻子和额头，多像您。”周皇后在一旁柔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爱怜。 崇祯微微颔首，他其实看不太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 “乳母、太医可都妥当”他问道，语气是惯常的冷静，却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 “回陛下，一切都好。皇儿胃口好，睡得也安稳。”周皇后连忙回答。 崇祯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在殿内缓缓踱步。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但足够平稳。 怀中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安心的气息，咂了咂嘴，睡得更沉了。 殿内侍立的宫人皆低眉顺眼，不敢打扰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王承恩在一旁看着，心中亦是感慨。皇爷平日里杀伐果断，也只有在面对太子时，才会流露出这般近乎寻常人家的情态。 “名字，朕已想好。”崇祯停下脚步，对周皇后道。 按照祖制，皇子之名需合五行辈分。崇祯之子属“慈”字辈，五行火德。 “便叫 朱慈烺。”崇祯缓缓道出。 烺，音同“朗”，有明亮、火光之意，正合火德，亦寓意的光明、昌盛。 “朱慈烺……烺哥儿……”周皇后轻声念着，眼中满是欣喜，“谢陛下赐名！” 崇祯将孩子交还给周皇后，吩咐道：“好生照料。满月宴便不大办了，国事维艰，不宜铺张。朕已令内库拨付赏赐，坤宁宫上下，皆有封赏。” “臣妾代烺哥儿，谢陛下隆恩！”周皇后抱着孩子，盈盈下拜。 是夜，崇祯皇帝宿于坤宁宫。 这并非单纯的宠幸，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嫡子、对正宫的肯定与安抚。 夜色深沉。 周皇后已然安睡，眉宇间带着满足与疲惫。 崇祯却并未立刻入睡。 他靠在床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不远处摇车中安睡的婴儿。 那小生命的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清晰地传入他敏锐的耳中。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在此之前，他奋斗、谋划、杀戮，更多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出于对权力的掌控欲，甚至带着一丝与历史命运抗争的疯狂。 但此刻，看着这个脆弱而依赖着他的小生命，他的目标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沉重。 他不仅要守住这大明江山。 更要为这个孩子，打下一个牢固的、充满希望的基业。 要让他将来接手时，不再是一个千疮百孔、内忧外患的烂摊子。 关外的建奴，国内的积弊，乃至那潜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各种威胁……都必须在他这一代，尽可能多地解决掉。 “朱慈烺……”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的父亲，或许双手沾满鲜血，或许冷酷不近人情。” “但他会为你，扫清前路上尽可能多的障碍。” “让你，能在一个更安稳的江山里，做一个……不一样的皇帝。” 这一刻，杀手皇帝的心中，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深沉与决绝。 他轻轻起身，走到摇车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温热的脸颊。 睡梦中的朱慈烺无意识地动了动小嘴。 崇祯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次日清晨。 崇祯准时醒来，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冷澈。 他看了一眼仍在安睡的母子二人，悄然起身。 在离开坤宁宫前，他对值守的宫女和太监留下话： “好生伺候皇后与太子。” “若有半分差池，朕，绝不轻饶。” 语气平淡，却让所有宫人噤若寒蝉，深深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太子，已是陛下不容触碰的逆鳞。 走出坤宁宫，崇祯深吸一口清晨寒冷的空气，将昨夜那片刻的温情深深埋入心底。 他依旧是那个冷静、理智、一切以帝国为重的皇帝。 只是，他的征途上，又多了一个必须守护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