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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9月,秋风吹过峨眉山麓,带来的不是丰收的喜悦,而是一种怪异而甜腻的香气。 原本应该种植水稻、玉米的梯田里,此刻却盛开着妖艳的、五彩斑斓的花朵——罂粟花。 陈洪范扩军备战,开支浩大,加上连年战争和天灾,正常的税收早已入不敷出。 为了开辟财源,他效仿其他军阀,下达了强制命令: 防区内各县,必须扩大川土种植面积,征收“烟亩捐”和“窝捐”(按种植面积和烟灶收税),以此充作军费。 因之前张阳在青神县修建了几个月的防御工事体系,并在实战中证明了这种防御工事体系的巨大作用,因此上面有长官运作,将自己的嫡系部队调往青神驻防。 而张阳的营则被从青神县调防到峨眉县驻防,负责督查峨眉山区几个乡镇的烟苗种植和税款征收。 命令下来时,张阳的心就沉了下去。他深知这玩意儿的危害,比饥荒和战争更加绵长和可怕。 他带着队伍进山,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 许多原本种植粮食的良田,被强行要求改种植烟土。 衣衫褴褛的农民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在烟田里劳作,他们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家里却找不出一粒多余的粮食。 在一个叫落雁坡的小村子,张阳看到一个老农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收税的税吏和陪同的士兵: “老爷……行行好……今年雨水不调,烟苗长得不好,收成肯定差……实在交不起那么多捐税啊……能不能宽限几天,或者减免点……” 税吏不耐烦地一脚把他踹开: “滚开!老东西!种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师座的命令!一分钱都不能少!交不起交不起就拿地抵!拿女儿抵!” 旁边的士兵,主要是三连李猛的人,也跟着起哄,甚至动手去拉扯老农的孙女。 小女孩吓得尖叫哭泣。 “住手!” 张阳厉声喝道,快步走上前去。 税吏和士兵见是营长,赶紧收敛了些。税吏赔着笑脸: “张营长,您看,这刁民抗税……” 张阳没理他,扶起老农,对税吏冷冷地说: “该交的税,自然要交。但也不能逼死人!给他几天时间筹措!” 税吏面露难色: “这……营长,期限是上面定的……完不成任务,小的也不好交代啊……” 张阳压抑着怒火,他知道跟这些小鬼说不通。他转身对李猛说: “李副营长,管好你的人!我们是来维持秩序征税的,不是来欺压百姓的!” 李猛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挥挥手让士兵退下。 晚上,张阳住在乡公所,心情无比沉重。 他找来当地的保长和一些老农询问情况。 一个胆大的老农老泪纵横: “长官……不是我们想种这害人的东西啊……是没办法!上头下了死命令,不种烟就罚钱,罚不起就抓丁、收地!种了粮食,卖不出价钱,交了税自己就得饿死!种了这大烟,税更重,而且这玩意儿娇贵,伺候不好就绝收,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另一个老农补充道: “以前还能靠山吃山,打点猎,挖点野菜。现在为了种烟,好多山林都毁了,野兽也跑了……娃儿们都饿得皮包骨头……” 张阳听着,拳头紧紧攥起。 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回到营部后,他思虑再三,写了一份报告,派人紧急送往师部。 在报告中,他详细描述了山区农民因强制种烟而陷入的困境,粮食短缺,民不生,恐生变乱。 他谨慎地建议: 是否可以考虑“减半烟税,允许农民恢复部分粮田,以保证基本口粮,维持地方稳定 几天后,报告被退了回来,上面只有陈洪范秘书用红笔批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却冰冷刺骨: “迂腐之见!不懂军需为重!照章办事,不得有误!” 张阳看着那批示,心凉了半截。他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 在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民生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代价。 他无力改变全局,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微小的抗争。 他暗中吩咐陈小豆和李拴柱:征税时,对确实极度贫困、濒临家破人亡的农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瞒报一点面积就瞒报一点,或者用自己的饷银悄悄帮他们垫付一点。 他还让士兵们将口粮节省下来一点,接济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孩童。 但这点努力,相对于整个地区的苦难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看着漫山遍野的罂粟花,看着面黄肌瘦的农民,张阳内心备受煎熬。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罪恶感折磨着他。 一天夜里,他看着自己攒下来的三百多块大洋(主要是之前剿匪私藏剩下的和升官后几个月的积蓄),一个危险而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不仅仅是为了救济几个灾民,更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他的部队,积蓄力量。 在这个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他秘密叫来了陈小豆。如今陈小豆是他最信任的人,心思缜密,办事可靠。 “小豆,有件掉脑袋的事,你敢不敢干” 张阳盯着油灯,声音低沉。 陈小豆没有任何犹豫: “营长,你说吧。我的命是你给的。” “好。” 张阳压低声音。 “我们防区靠近山区,又是几不管地带。我打算,用这些本钱,” 他指了指那几包大洋。 “做点‘买卖’。从云南或者贵州那边,悄悄运点紧俏的物资过来,比如西药、盐巴、甚至……枪支弹药,高价卖出去。利润很大,风险也极大。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的罪。” 陈小豆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走私!而且是军火走私! 但他看着张阳坚定的眼神,重重点头: “我干!营长,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你亲自去办!找绝对可靠的人手,利用我们防区的便利,打通关节。赚来的钱,一部分补贴营里,给弟兄们改善生活,购买一些军需品;另一部分,秘密救济那些活不下去的乡民,特别是因种烟快饿死的人。账目一定要清晰,但要绝对保密!” 张阳吩咐道。 “明白!” 陈小豆接过那沉甸甸的、代表着巨大风险和希望的本钱,像接过一团火。 从这一天起,张阳走上了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他一方面努力扮演着陈洪范手下得力营长的角色,另一方面,却在暗中编织着一张走私网络。 用这种非法的手段积累财富和资源,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那一点点未曾泯灭的良心和那个模糊却日益清晰的、关于权力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