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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华如练,静静流淌在天墉城巡抚衙门的后花园中。喧嚣尽褪,只余虫鸣唧唧,更显夜深人静。 辛诚受陈潇之邀,于这月下石桌对坐。桌上无酒,只有一壶清茶,两盏瓷杯,氤氲着淡淡的热气。白日里的权谋算计、江湖风波,似乎都被这清冷的月光隔绝在外。 陈潇难得地褪去了那身官威与算计,神情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他替辛诚斟满茶,动作舒缓,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思绪天马行空的陈大人判若两人。 “辛先生,”陈潇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时我在想,若这世间人人能如先生这般,以诚待人,明辨是非,是否便会少去许多纷争与苦难” 辛诚端起茶杯,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缓声道:“陈大人过誉。至诚之道,不过求一心安。世间纷扰,皆因欲念与立场不同,非一‘诚’字可尽解。大人推新政,开互市,欲以利导之,以势导之,亦是求变之法,辛某佩服。” 这是他的真心话。尽管对陈潇的某些手段存疑,但他无法否认,陈潇所做之事,其目标确是为了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 陈潇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利与势,不过是工具。我真正想要的……”他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遥远的未来,“是一个国泰民安的世界。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器,商者畅其流,幼有所教,老有所养,再无饥馑冻馁之忧,边关再无烽火之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与向往,那宏图伟愿,让辛诚也不禁为之动容。两人就着这月色,谈论理想,剖析时局,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抛开立场与手段,在“让天下更好”这个最根本的愿望上,他们是同道。 然而,辛诚并未忘记李寻欢的托付,也未忽略自己的观察。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看向陈潇,忽然话锋一转: “陈大人之志,辛某感佩。然,大人可曾察觉,自身有时……情绪易趋极端譬如,那枚平安符。” 陈潇摩挲着茶杯边缘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的轻松神色淡去几分。 辛诚继续道,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清晰:“大人行事,思虑周详,眼光长远,确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观大人心性,尤其是涉及特定人事时,那份执念与……失控,却与大人平日展现的理性沉稳,格格不入。”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盘旋心中已久的惊世猜测: “而且,大人的思维方式,所知所识,诸多奇思妙想,乃至……偶尔脱口而出的怪异词汇,皆与当世之人迥异。辛某大胆揣测,大人您……可能并非此世之人。” 月光下,辛诚的目光清澈见底,没有任何试探或敌意,只有纯粹的探究与一丝……了然的悲悯。 “正因为与众不同,所以……你很孤独吧。”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陈潇内心深处那扇紧闭的、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的门。 陈潇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身份暴露的可能,或被当作妖孽,或被奉为天人,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平静的月夜,被一个秉持“至诚”的古人,以这样一种近乎怜悯的、理解的口吻道破。 那一直精心维持的、穿越者的伪装,那深藏在心底、无人可诉的彷徨与寂寥,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先是肩膀微微颤抖,随即,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这个一直以来算无遗策、搅动风云的穿越者,竟像个走丢了的孩子,痛哭流涕。 “……是……是啊……”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皇帝,没有江湖……人人都能读书……能去很远的地方……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诉说着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诉说着他的来历,他的知识来源,以及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排遣的、与整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 辛诚静静地听着,面上虽竭力保持着镇定,但眼中不断掠过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依旧暴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穿越未来世界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简直比最荒诞的志怪传奇还要离奇! 但他看着陈潇那崩溃痛哭的模样,看着那卸下所有伪装后露出的、真实的脆弱与痛苦,那份因“异类”而产生的惊骇,渐渐化为了更深的复杂情绪。 待陈潇情绪稍平,辛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神色无比郑重,甚至举起右手,肃然道:“陈大人放心,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辛诚立誓,此生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带着“至诚之道”特有的力量与信诺。 陈潇擦了擦眼泪,看着辛诚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感激。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分享最大秘密的人。 情绪宣泄之后,陈潇也恢复了部分冷静。他不再隐瞒,直接言明了自己的部分计划。 “我所求,无非国泰民安。”他重申道,“雷火机关兽,确实是我所造。但它们的存在,是为了战略威慑。让四方知晓大明有利器,不可轻侮,如此,互市才能公平,边关才能长久安宁。我希望它们永无用武之地。”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但郡王朱高煦,他想用这些杀器来做什么扰乱朝纲,争夺帝位!这才是真正的祸患!” 提到“北冥归墟”,陈潇冷哼一声:“历史上,永乐帝多次北征草原,劳民伤财,效果却未必尽如人意。为何只因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今,有了我陈潇,有了王女阿古娜这个缓和关系的希望,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自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我的计划是,最好以德服人。互市,通商,传播文化,让他们归心。但若冥顽不灵,不服王化……”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就打服!平推过去!不仅草原,从亚洲开始,一路北上,将所有不听话的、阻碍大明引领世界前进的绊脚石,统统化成废墟!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绝对的和平与秩序!” 这番言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宏大与霸道。辛诚虽然对“亚洲”等词听得云里雾里,但核心意思却明白了——陈潇追求的,是一种建立在绝对武力威慑下的、由大明主导的“太平”。其思想深处,确实带着一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代价的极端倾向。 辛诚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了李寻欢那句警告的深意。陈潇此人,心系万民是真,但其手段与最终图景,若无人约束,确实可能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名亲随快步走来,恭敬地呈上一封书信:“大人,京城府中来信。” 陈潇心中一紧,连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拆开阅览。信是他父亲写的,依旧是那副古板严肃的口吻,通篇都是家常琐事和对他为官处世的告诫。然而,在信纸的末尾,有一句几乎被忽略的话: “……府中一切如常,诸人安好,小草亦平安无事,勿念。” 看到“小草亦平安无事”这七个字,陈潇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开心笑容,与方才痛哭流涕的模样判若两人。 辛诚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疑惑道:“陈大人,何事如此开怀” 陈潇抬起头,脸上笑容依旧,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脱口而出:“我女朋友平安!” “女朋友”辛诚一怔,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陈潇这才意识到失言,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呃……就是……就是我心仪的女子,我们那边的叫法。” 辛诚看着陈潇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再联想到他之前的失控与孤独,心中了然。原来,那个叫“小草”的侍女,便是他在这异世唯一的情感寄托,是他情绪的锚点,也是他……所谓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