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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铭远带着《惠民水利录》的定稿和三名工部匠人离京时，周石头硬是把半袋新收的兰考麦种塞进了马车。车帘刚放下，就见沈清和背着药箱追上来，手里还攥着包用油纸裹好的东西：“李老汉让带的桑苗接穗，说京城的桑苗品种好，掺着兰考的种，蚕能结出更亮的茧。” 马车行至漕河渡口，风里忽然飘来熟悉的麦香。高铭远掀帘望去，只见渡口码头旁的空地上，竟有几株麦子长得齐膝高——穗子虽不及兰考的饱满，却也透着股韧劲。守渡的老船工见了他们，笑着迎上来：“这是前阵子过漕的兰考船家撒的种，说让漕河也沾沾兰考的好收成。” 周石头一听，立刻跳下车，蹲在麦垄边扒拉土：“俺就说这麦种耐活！”他忽然指着麦根处，“大人您看，渠水顺着漕河的支流渗到这儿了，这麦子是喝着兰考的水长的！”高铭远俯身细看，果然见土层下隐隐泛着湿润，与漕河浑浊的主水色截然不同。 匠人老陈取出图纸，在渡口的青石板上铺开：“按李老汉说的，新渠要从兰考旧渠延伸出三里，接漕河的支流。只是这支流泥沙多，得先筑三道滤水坝，不然渠水要浑。”沈清和闻言，从药箱里掏出几卷竹简：“这是俺在沿途村镇问的治水方子，用柳树枝编坝，既能滤沙，根还能固堤，兰考的河堤就是这么修的。” 正商议着，远处忽然传来船桨声。一艘漕船缓缓靠岸，船舷上竟贴着张泛黄的纸——正是《惠民水利录》里兰考流水账的抄本。船老大跳下来，手里举着个陶碗：“高大人！俺们漕帮兄弟都照着这账册学呢，每船漕粮都记清斤两，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含糊。”碗里盛着的，是用漕河水煮的麦粥，飘着两粒兰考的麦穗。 周石头凑过去尝了口，眼睛一亮：“比俺们村煮的还香！”船老大笑着拍他肩膀：“这水是滤过的漕河支流，麦是您给的种，能不香吗前儿个过张侍郎老家那片，瞧见他家庄园的青石都被拆了，正运去修漕河的堤坝呢——也算物归原主了。” 高铭远望着漕河上往来的船只，忽然注意到每艘船的桅杆上，都系着一小束干茶叶——正是周石头当初呈给皇帝的那种。“这是漕帮的新规矩，”老船工解释道，“见着带茶叶的船，就知道是守规矩、不掺假的，沿途州县都愿意优先放行。” 次日清晨，众人顺着漕河支流往兰考去。行至半途，忽闻水声轰鸣。绕过一道河湾，竟见数十个兰考村民正扛着锄头筑坝，李老汉拄着拐杖站在坝上，远远就朝他们挥手：“高大人！俺们算着日子，您该到了！” 坝边的柳树上，挂着块新做的木牌，上面“水连京畿”四个字墨迹未干，正是周石头先前提议的。沈清和走上前，指着坝体：“这坝用的是柳编混着桑枝，比纯石头坝软，水大时能泄洪，水小时能存水，还能养着鱼虾——村民说，等坝修好了，要在这儿设个渡口，专门运兰考的麦子和桑锦去京城。” 周石头跑到坝下，抓起一把土，里面混着几粒麦种。他往坝基的缝隙里撒了些：“俺把京城带的土掺在这儿了，往后这坝，就是京里和兰考连着的根！”高铭远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又望向远处延伸的渠线——从京城工部的石碑，到漕河渡口的麦垄，再到眼前的柳坝，这渠水竟真的把两地连在了一起。 傍晚时分，众人坐在坝上喝麦粥。李老汉掏出一卷新的流水账，上面记着“滤水坝用柳枝三十捆、桑枝二十捆，村民出工八十人”，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麦穗。“往后这账，要记在渠边的石碑上，”他指着远处的山，“等新渠通了山后的旱田，俺们还要在山上种茶树，到时候，漕河的船上，就能载着兰考的茶去京城了。” 风从漕河吹过来，带着麦香、茶香，还有柳树枝的清苦。高铭远望着坝下缓缓流淌的渠水，忽然想起皇帝在《惠民水利录》上的朱批：“渠通民心通，水顺天下顺。”原来这天下的太平，从不是朝堂上的文书堆出来的，而是像这渠水一样，顺着百姓的盼头流出来，顺着每一粒踏实的麦种、每一片认真的茶叶，慢慢淌成河，连成片，最终汇进每个人心里最安稳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