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婉拒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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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灯光，冰冷地照在苏婉婷苍白的脸上。怀里的念念在经过药物作用后，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沉沉睡去，但小脸上还残留着病态的潮红。苏婉婷却毫无睡意，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精神却因巨大的财务空洞而异常清醒。 一百三十七美元。 这个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住院费、药费、后续的复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将她缓缓拖入深渊。而她，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耗尽。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婉婷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顾清风。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刻从住处赶来的，头发有些凌乱，外套的扣子甚至都扣错了一位，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 “婉婷！念念怎么样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份紧张。 “高烧暂时退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是急性呼吸道感染。”苏婉婷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顾清风看到她眼底浓重的青黑和几乎要虚脱的神情，心猛地一揪。他俯身，仔细看了看她怀里的念念，小家伙呼吸还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他直起身，想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最终只是轻声说，“你去休息一下，我来抱着念念。” 苏婉婷摇了摇头，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是她唯一的热源。“不用，我抱着就好，他刚睡着，别弄醒了。” 顾清风看着她固执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她放在身旁椅子上的背包，以及那敞开的背包口里露出的、刚刚缴费的单据。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张单据。当看到上面那笔几乎掏空了苏婉婷所有积蓄的数字时，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为了那笔钱付出了多少不眠之夜，了解那笔钱对她意味着什么。 “婉婷，”他将单据折好，放回原处，语气尽可能平静自然，“这次的医疗费用，还有后续你和念念的生活开销，我先帮你……” “不。” 这个“不”字，苏婉婷说得又快又急，几乎是在他话音未落时就脱口而出。她抬起头，看向顾清风，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定，像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烛火。 “清风，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钱，我不能要。” 顾清风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知道她会拒绝，却没想到如此干脆，甚至带着一种防御般的决绝。 “婉婷，你别固执！”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念念的病要紧，你的身体也要紧！我知道你想独立，但独立不代表要拒绝所有善意的帮助！我们……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吗”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更不能要！”苏婉婷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颤抖，“清风，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从国内到国外，从安胎到生产，再到一次次帮我们摆脱陆寒琛……我欠你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但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如果我再接受你的钱，那我成什么了一个永远需要依附别人、永远无法独自站立的累赘吗”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无力感压下去，“我需要靠自己站起来，清风。不仅仅是为了念念，更是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证明，离开陆寒琛，我苏婉婷，能靠自己活下去，而且能活得很好！” 这是她的执念，是她从废墟般的生活中爬出来时，唯一能紧紧抓在手里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尊严和独立的可能性。 顾清风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脆弱与顽强的光，所有劝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明白，这不是赌气，也不是矫情，这是她重塑自我、愈合伤痕的必经之路。他若强行介入，看似是帮助，实则可能是在否定她所有的努力，甚至可能将她推远。 他沉默了。走廊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值班护士隐约的脚步声。 良久，顾清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妥协和更深的心疼：“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苏婉婷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一些，低声道：“谢谢。” “但是，”顾清风语气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答应我，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那一步，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帮你，不是为了可怜你，而是因为我在乎你们，我不想看到你和念念受苦。这不算依附，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扶持。可以吗” 他的眼神真诚而恳切，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 苏婉婷看着他的眼睛，那颗在寒风中瑟缩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她知道，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给予她的、最后的保护网。 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几不可闻：“……好。” 得到她这个近乎承诺的回应，顾清风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他没有再提钱的事，而是转身去为她买来热牛奶和食物，又细心地联系医院，确认了最好的儿科医生负责念念的后续治疗，默默地将所有她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琐事安排妥当。 他用他的方式，在不触及她底线的前提下，给予她所能给予的全部支持。 然而，现实的困境并不会因为决心而消失。 三天后，念念病情稳定，可以出院回家护理。苏婉婷抱着孩子，拿着几乎空空如也的钱包，回到了湖边小屋。 看着账户上那可怜的数字，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立刻、马上赚到钱。 她打开电脑，登录设计平台，几乎是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主动去联系那些之前因为价格或时间问题而犹豫的客户。她不再挑剔，只要给钱，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全都接。 同时接三个设计单。 一个是一家新开甜品店的整套视觉识别系统（vi），包括logo、菜单、包装设计，要求一周内出初稿。 一个是一款儿童教育类app的界面，要求高，细节多，周期两周。 还有一个是为一本即将出版的童话书画十张内页插画，风格要求温馨治愈，时间也很紧。 这三个任务叠加在一起，工作量巨大， 压得人喘不过气。若是以前，苏婉婷肯定会斟酌再三，但现在，她只是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时间成本和报酬，便咬牙接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和精力，但她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她进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 她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 早晨六点，趁着念念第一次晨睡，画插画线稿。 八点，喂奶，陪玩，做辅食。 十点，念念小睡，她开始做甜品店的logo设计。 下午一点，喂奶，出门短暂散步，根据医生建议，保证念念呼吸新鲜空气。 三点，念念午睡，她进行app界面布局构思。 傍晚六点，喂奶，洗澡，亲子时间。 晚上八点，哄睡念念。 晚上九点直到凌晨两三点，甚至通宵，这是她最主要、最不受打扰的工作时间。她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疯狂地运转在绘图板、数位屏和电脑之间。 咖啡成了维持她清醒的唯一燃料。一杯，两杯，三杯……直到胃部开始隐隐作痛，直到心脏因为过度摄入咖啡因而跳得飞快。 顾清风来看她时，被她眼下的乌青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吓了一跳。“婉婷，你这样不行！身体会垮掉的！” 苏婉婷只是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笑容：“没关系，撑过这半个月就好。等拿到这三笔款，下个月的房租、奶粉钱、还有一部分心理医生的费用就都有着落了。” 她甚至没有时间好好吃一顿饭，常常是随便啃几片面包，或者煮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一边吃一边还在修改设计稿。 有一次，她在深夜画插画时，因为过度疲劳，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线条画歪了好几次。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委屈涌上心头，她猛地将笔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响声惊动了摇篮里的念念，小家伙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苏婉婷立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拿起笔，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手腕，一笔一笔，继续画下去。 她不能停，也没有资格停。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窗内，只有一盏台灯，一个咬着牙不肯认输的女人，和一个依赖她生存的稚子。 还有，那在寂静中无限放大的，笔尖划过数位板的沙沙声。 这声音，是她对抗命运的战鼓，也是她走向独立的，孤独而坚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