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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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医院走廊里,仿佛被拉扯得格外漫长。 距离陆寒琛脱离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又过去了一周。这一周里,苏婉婷没有再踏足医院,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生活和工作中,放回需要她全身心陪伴的念念身上。 她重新拿起画笔,试图在空白的画布上找回内心的秩序。工作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颜料罐和画架的轮廓,一切似乎都在回归正轨。念念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情绪的逐渐稳定,变得重新活泼爱笑起来,不再频繁地追问关于医院和“黑色爸爸”的问题。 然而,只有苏婉婷自己知道,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林教授那句“不可逆的损伤”和“严重后遗症”,像魔咒一样,时不时在她脑海中回响。她偶尔会失神,画笔悬在半空,眼前浮现的却是病房里那只微微颤动了一下的、苍白的手指。 周骁每天会例行公事般发来一条简短的短信,汇报陆寒琛的当日情况,内容千篇一律:“生命体征平稳,但仍未苏醒,继续观察。” 像一份冰冷的医疗简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也像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苏婉婷内心深处某个无法完全割舍的角落。 这天下午,苏婉婷正在工作室里修改一份设计稿,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依然是周骁的名字。她以为依旧是那条例行短信,随手点开。 然而,短信的内容却让她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苏小姐,陆总……他刚才,眼睛动了一下!护士说这是无意识反应,但……频率好像有点高!」 苏婉婷握着手机,指尖瞬间冰凉。 眼睛动了 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还是……苏醒的前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复了一条:「继续观察,有情况再通知我。」 放下手机,她却再也无法专注于眼前的设计稿。线条和色彩变得模糊,心绪完全被那条简短的消息搅乱。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变得异常难熬。她时不时瞥向静默的手机,既害怕它响起,带来更坏的消息,又隐隐期待它能带来……某种确切的信号。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依然是周骁。这一次,是直接来电。 苏婉婷几乎是秒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喂” 电话那头,周骁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激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苏小姐!醒了!陆总他……他睁开了眼睛!他真的醒了!” 醒了。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苏婉婷耳边炸开。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打翻了手边的水杯,清水漫湿了设计稿,她也浑然不觉。 “你……确定”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确定!我非常确定!”周骁语气急促,“就在几分钟前,我亲眼看着他的眼皮颤动,然后……然后就缓缓睁开了!医生和护士现在都在里面!” 苏婉婷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大脑一片混乱。她该做什么去医院以什么身份还是……装作不知道 “他……怎么样”她听到自己机械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周骁激动的声音平复了些,带上了一种复杂的、难以描述的情绪:“他……睁着眼睛,但是……眼神很空,很迷茫。医生叫他名字,跟他说话,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眼神空洞,没有反应…… 林教授的预言,似乎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苏小姐,您……要过来吗”周骁试探着问,语气小心翼翼。 苏婉婷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去吗去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给她带来无数痛苦的男人,如今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茫然 她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恨意与怜悯,过往的伤痛与眼前生命的脆弱,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最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或许是残留的责任感,或许是对念念未来可能面对的、一个“残缺”父亲的好奇,或许……仅仅是想去亲眼确认那个威胁的彻底解除,驱使着她做出了决定。 “我……过去一趟。”她听到自己说。 当她再次站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口时,里面已经恢复了安静。医生和护士似乎刚做完检查离开,只有周骁和一名护工在里面。 周骁看到她,立刻迎了出来,脸上激动未退,却又蒙上了一层忧色。 “苏小姐。”他压低声音,“林教授刚走,确认陆总是苏醒过来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是……”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病床的方向,声音更低了,“情况和林教授之前预估的差不多,陆总他现在……认知似乎存在很大问题。” 苏婉婷的心沉了沉,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壁灯,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张病床。 陆寒琛果然醒着。 他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头上依旧缠着纱布,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惨白,嘴唇干裂起皮。曾经那双锐利如鹰隼、深不见底、总是蕴含着强烈情绪的黑眸,此刻正茫然地睁着,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眼神,是苏婉婷从未见过的。 空洞,涣散,没有焦点,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读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偏执,没有算计,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近乎原始的、婴儿般的迷茫和迟钝。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眼珠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卡顿般的滞涩感,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他的目光掠过了周骁,似乎没有停留,然后,落在了苏婉婷的身上。 那一刻,苏婉婷屏住了呼吸。 她会看到什么仇恨怨怼还是……依旧残存的、令人窒息的执念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与己无关的物件。然后,他的目光又毫无眷恋地、缓慢地移开,重新回到了那片虚无处。 一股寒意,顺着苏婉婷的脊椎悄然爬升。 他不认识她了 还是……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识别”这个信息 眼前的这个男人,躯壳是陆寒琛,但内里那个曾经让她爱过、更让她恨之入骨的灵魂,似乎真的……支离破碎,不知所踪了。 周骁痛苦地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护工试图上前,用棉签蘸水湿润陆寒琛干裂的嘴唇,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林教授去而复返,他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看到苏婉婷,微微颔首示意。 “苏小姐,你来了。”林教授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和,“正好,陆先生刚做完初步的神经反应测试。” “林教授,他……”苏婉婷艰难地开口,目光却无法从那个空洞的男人身上移开。 “如我们之前所预料,”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用温和但清晰的声音呼唤,“陆先生陆寒琛能听到我说话吗” 病床上的男人眼珠再次极其缓慢地转动,看向林教授,但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表示。 林教授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他的瞳孔有跟随的反射,但也仅此而已。 “目前来看,他的脑干功能基本恢复,视觉、听觉等基本感官通路是通的。但是,”林教授转向苏婉婷和周骁,语气凝重,“他的大脑皮层,尤其是负责高级认知、记忆、情感和意识整合的区域,受损严重。他现在可能处于一种最低限度的意识状态,或者可以说是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状态。” “他或许能感知到光和声音,但可能无法理解其意义,无法形成有效的思维和记忆,也无法做出有目的性的反应。简单来说,他的身体‘醒’了,但他的‘精神’或者说‘意识’,还被困在深深的迷雾里,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完全走出来。” 永远无法完全走出来……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苏婉婷的心上。 她看着那个曾经运筹帷幄、执掌商业帝国的男人,如今连理解一句简单的话都做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物是人非的沧桑感,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病床上一直沉默如同雕像的陆寒琛,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气音。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的嘴唇极其困难地嚅动了一下,又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试图拼凑出某个音节。 周骁立刻俯身过去,紧张地侧耳倾听。 苏婉婷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说什么喊痛要水还是…… 在几人紧张的注视下,陆寒琛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虚空,用那破碎不堪、模糊不清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 “婉……婷……” “孩……子……”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带着倒钩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劈中了苏婉婷! 他谁都不认识,反应迟钝,眼神空洞,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可是,在他意识深处那片荒芜的废墟里,在连他自己都可能无法理解的层面,最先本能般挣扎着浮现的,依旧是这两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婉婷。 孩子。 苏婉婷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瞬间发软的身体。 她看着病床上那个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男人,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铺天盖地的、带着痛楚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 恨意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苍白和无处着落。 陆寒琛,你究竟是……醒了,还是陷入了另一种更深、更无奈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