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漫长的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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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同傅家庄园外那条护城河的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潜涌。自那日书房谈话后，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冬日的严寒渐渐褪去，枝头开始冒出不易察觉的嫩绿芽苞，透出些许春的消息。 张丽涵的生活似乎回归了一种极致的规律与平静。每日雷打不动的护理、康复训练、陪伴阅读，偶尔陪同李妍惠出席一些无关痛痒的社交活动，在傅宇奇一家面前，她也愈发表现得“适应”了傅家媳妇的角色，甚至能和王婉如就插花、养生之类的话题聊上几句，气氛看似融洽。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深埋于心的期待与焦灼，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种，从未熄灭。她时刻留意着傅宇成的动向，留意着任何可能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但傅宇成那边，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 这天傍晚，傅宇成难得地提前回家，并与家人一同用了晚餐。席间，他神色如常，与何意青聊了聊天气，问了问李妍惠近日的身体，甚至对张丽涵护理傅天融的细节表示了关心，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 晚餐后，傅宇成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对张丽涵说：“丽涵，一会儿你来我书房一下，前几天你问起的那个关于长期护理器械进口关税的事情，我让助理整理了些资料，你拿去看看，或许有用。”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公事。但张丽涵的心却猛地一跳。她立刻垂下眼睑，恭敬地应道：“好的，爸，谢谢您费心。” 何意青闻言，还温和地夸赞了一句：“丽涵是越来越上心了，什么都想着天融。” 王婉如也笑着附和：“是啊，大哥有这么个儿媳，真是省心不少。” 张丽涵面上带着谦逊的笑意，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她知道，那绝不仅仅是关于关税的资料。 约莫半小时后，张丽涵再次敲响了傅宇成书房的门。书房里依旧是她熟悉的气息，只是这次，书桌上没有堆积的文件，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傅宇成的身影勾勒得有些朦胧。 “把门带上。”傅宇成指了指门。 张丽涵依言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坐。”傅宇成的表情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之前的轻松随意早已消失不见。 张丽涵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等待着。 傅宇成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张丽涵面前：“这里面是一些医疗器械相关的政策文件和关税说明，做个样子。” 张丽涵接过，放在膝上，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傅宇成。 傅宇成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安排了。” 张丽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我动用了关系，找了两批绝对信得过的人。”傅宇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审慎的重量，“一批负责审计公司内部，特别是宇奇可能插手或施加过影响的关联账目、外围公司资金流。另一批，负责从侧面了解天豪，以及他母亲王婉如个人名下的资产变动、大额消费的源头。”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张丽涵：“但是，丽涵，我必须告诉你，这需要时间，而且是相当长的时间。” 张丽涵微微抿唇，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中，又难免让人感到一丝失落。 “对方不是毫无防备的。”傅宇成继续解释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资金如果真有问题，必定经过了层层掩盖和伪装，可能通过多个空壳公司、复杂的股权结构甚至跨境流动来隐匿踪迹。个人账户的异常，也可能被分散到多个关联账户，或者以‘投资收益’、‘借款’等名义进行包装。专业的财务调查，就像是解一个精心设计的九连环，一环扣一环，不能硬来，只能耐心地、一点点地拆解，寻找那个最细微的破绽。”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而且，整个过程必须像在冰面上行走，不能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响。一旦被察觉，对方会立刻切断所有线索，销毁证据，甚至可能……采取更极端的反制措施。我们不仅可能前功尽弃，还可能陷入被动。”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台灯灯泡发出的微弱嗡鸣。傅宇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张丽涵心中那簇因期待而燃起的急迫火焰，但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场斗争的复杂性与长期性。 “我明白了，爸。”张丽涵抬起头，眼神虽然依旧带着对真相的渴望，但更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冷静，“意思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可能都看不到明显的进展，甚至……可能一无所获” “有这个可能。”傅宇成坦诚地点点头，目光深沉，“调查可能会陷入僵局，可能找到的线索最终被证明是无关紧要的，也可能对方做得足够干净，让我们找不到任何把柄。这是一场赌博，投入的是时间和耐心，结局未知。” 他凝视着张丽涵，语气加重：“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沉住气。把你所有的怀疑和急切，都埋在心里，不能露出分毫。继续做好你该做的一切，照顾好天融，扮演好傅家孙媳的角色。等待，是目前最有力，也是唯一的武器。” 张丽涵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爷爷说过“牌要一张张打，局要一步步看”，现在，公公则明确告诉她，这是一场需要极致耐心的“漫长的审计”。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爸。”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等。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等下去。” 傅宇成看着她眼中那超越年龄的坚韧，心中微微触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好。有新的情况，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平时，如无必要，我们尽量少单独接触。” “是。”张丽涵拿起膝上的文件袋，站起身，“那……爸，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书房，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单薄，却又仿佛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回到那个充斥着药水味和仪器声的房间，傅天融依旧在沉睡。张丽涵走到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倾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 然后，她才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他承诺： “审计已经开始了，天融。这可能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像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不知道出口还有多远。但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着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而一场在无声处进行的、关乎正义与阴谋的漫长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