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影中有刃，刀藏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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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的朱漆殿门为一位新的主人敞开了一角。 虞怜月正式入住偏院，得了个“虞氏庶妹”的封号，虽无品阶，却是一份无上的荣宠，意味着皇帝默许了她虞家血脉的身份。 她开始获准参与一些小范围的内廷宴饮，举止得体，言谈温婉，眉眼间那份刻意模仿出的忧郁与坚韧，竟真有几分虞大将军夫人的神韵。 连一向寡言的萧玦，在某次家宴上瞥见她为虞妩华布菜的模样，也曾淡淡赞了一句：“倒有几分虞卿遗风。” 赞誉传回昭阳殿，虞妩华只是勾了勾唇角，仿佛为妹妹的得体而欣慰。 可当晚，她便对贴身密探青鸾下令：“彻查她寝殿内的一切，枕芯、茶具、熏香，一寸都不能放过。” 命令如冰，不带半分温情。 三日后，青鸾在子夜时分悄然复命，神情凝重：“娘娘，偏院虞姑娘的枕芯夹层中，确有发现。是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苦杏仁粉末，量不大，但若长期吸入，足以伤身。奴婢已将其换成了普通的安神药草。” 苦杏仁，既可入药，亦是剧毒。这是想自尽，还是另有图谋 虞妩华端着茶盏的手纹丝不动，只问：“还有呢” 青鸾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奴婢潜伏观察了三晚，发现虞姑娘每晚入睡前，都会将娘娘您所赐的那枚旧玉佩握在手中，反复摩挲，口中……口中会默念一句话。” “什么话” “‘我是虞家人，我是虞家的人……’”青鸾模仿着那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奴婢……看不透。” 虞妩华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一声脆响。 她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在对抗洗脑还是……在巩固它有趣。”她要的是一颗能为她所用的棋子，而不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妹妹”。 这颗棋，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然而，真正的威胁，却从一个最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浮现。 宫中负责打更巡夜的更香婆，年老眼花，每日清扫各宫廊下的香灰是她的分内事。 这日她在偏院外的石阶缝里，扫出了一小撮从未见过的黑色香灰。 它不像昭阳殿惯用的沉水香或檀香那般清雅，反倒有股若有似无的刺鼻气味。 老妪不懂宫中规矩的凶险，只知贵妃娘娘喜好清净，最厌污秽。 思忖再三，她不敢惊动贵妃，便将那用帕子包好的香灰，偷偷送到了相熟的禁军统领冯都尉那里。 冯都尉出身行伍，对三教九流的门道颇有涉猎。 他将那香灰捻起一闻，又用火折子燎了一下，脸色骤然大变！ “断魂引！”他失声低呼。 这东西是南疆巫蛊之物，本身无毒，却能与特定的花粉或酒气混合，引人发狂癔症，做出失控之举，事后却全无记忆。 这是最阴损的害人法子！ 他立刻带人封锁了偏院周遭，以排查走水隐患为名，将那附近的宫人器物一一检查。 很快，便在偏院角落一尊不起眼的仙鹤衔草铜香炉底座上，发现了一枚用刀尖刻出的、小如米粒的“魏”字暗记。 证据呈到虞妩华面前时，殿内一片死寂。 冯都尉单膝跪地，声音沉肃：“娘娘，此物若配上春社祭典上百花齐放的花粉，虞姑娘……怕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心疯癫。” 虞妩华接过那枚刻着暗记的铜片，指尖的温度仿佛瞬间被吸走。 她眸光骤冷，寒意彻骨。 好一招毒计。 他们想让虞怜月发疯，在万众瞩目的祭典上当众胡言乱语，丑态百出，最终这盆脏水，只会泼到她这个做“姐姐”的身上。 一个连“妹妹”都管教不好的贵妃，一个让“虞家孤女”当众疯癫的祸水。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进了偏院。 虞怜月正坐在窗边，对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努力地练习微笑。 她的笑很僵硬，带着一丝讨好和不安，仿佛一件不合身的衣裳。 虞妩华在她身后静静伫立了许久，久到虞怜月从镜中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惊得回过头来。 “姐姐……”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吗”虞妩华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入人心。 虞怜月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从不相信眼泪，”虞妩华缓步走近，指尖轻柔地抚过她额角那道早已淡去的旧疤，“也从不信温情。可你……你居然开始信了。” 那轻柔的触碰，却让虞怜月浑身一颤，仿佛被蛇信舔过。 她再也撑不住那温婉的面具，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姐姐，我怕……我不想做棋子……可我除了这个身份，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虞妩华垂眸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却也没有厌恶。 她缓缓扶起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新制的香珠。 那香珠呈淡蓝色，内里仿佛嵌着无数银丝，流光溢彩，正是仿照宗庙祭典上那条披帛的纹样雕琢而成。 “这叫‘守心香’，是西域奇木所制，能压制噩梦，让你睡得安稳。”她亲手将香珠系在虞怜月纤细的手腕上，冰凉的珠子贴着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虞妩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往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但若有第三个人，想借你的嘴说出不该说的话……我会让他，永远闭嘴。” 这番话，是安抚，更是最严厉的警告。 当夜，两名曾负责虞怜月饮食、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宫婢，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拖出了宫，再也无人见过她们。 冯都尉回报时，只说二人是魏党安插的棋子，已秘密处决。 数日后，春社祭典如期而至。 虞怜月代表虞家，在万民之前，亲手焚烧了一只绘制精美的蓝鸢，为大宣祈福。 百姓见她风姿楚楚，仪态万方，无不感念虞氏忠烈，欢呼声响彻云霄：“虞家有后，国运昌隆！” 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无人知晓的暗流。 是夜，昭阳殿偏院内，虞怜月在熄灯之后，并没有立刻睡去。 她从腕间解下那枚“守心香”，将其投入一碗清水之中。 香珠遇水，竟缓缓溶解释放出一层蜡质，她小心翼翼地从蜡丸中心，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纸上没有繁复的密文，只有用特殊药水写下的三个字，遇水方显。 “查铁驼。” 她凝视着这三个字，眼神中早已没了白日里的温婉柔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见底的清明与决绝。 良久，她将桑皮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迅速化为一缕青烟，消失殆尽。 殿外，一株海棠树的阴影下，负责监视的追影犬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昭阳殿主殿内，虞妩华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仿佛早已安睡。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听到犬吠后睁开眼睛。 她当然知道那枚“守心香”里藏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安抚与警告，更是她亲手放出的饵。 香珠的木料中，早已混入了无色无味的追踪药粉，其气味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追影犬才能察觉。 她要等的，是那根牵着虞怜月、牵往幕后黑手的线，在自以为得计之时，被她亲手扯出水面，然后……一寸寸地绷到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