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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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那带着苍白滤镜的阳光，依旧分秒不差地洒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驱散着晨雾。 温菲尔推开“憩所”旅馆那扇擦拭得过于光洁的玻璃门，再次踏上了那条干净得令人不适的街道。 空气中弥漫的香氛似乎根据“清晨”这个时段进行了调整，是略带刺激性的柑橘调混合着青草气息。 但吸入肺中，只让温菲尔感觉像是被强行注入了某种提神药剂，而非自然苏醒的舒畅。 他冰冷的紫眸扫过街道，一切如同昨日，甚至与前日复刻般重演。 车辆按照既定的轨迹无声滑行，行人带着相同的麻木表情，走向他们固定的目的地。 他今天的目标是先寻找那对祖孙的儿子和儿媳，李柱和张小花。 那是对在一对进入林枫城西区送货的夫妻，最后与这片区域一同“消失”在正常世界中。 温菲尔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很快就在那份详细到标注出每一个消防栓和绿化带植物的城市地图上，锁定了那家名为“恒通”的大型仓储中心。 它位于这片城市的东南区域，靠近边缘地带，地图上那片区域的细节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显稀疏。 他选择了步行过去，好观察这里的一切。 街角那家招牌温馨的烘焙坊门口，穿着统一棕色围裙和格子裙的女店员不小心打翻了咖啡。 “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和褐色液体四溅。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店员拿着扫帚和簸箕快步走出，用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调抱怨： “小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端稳一点！” 字句、语气、甚至面部肌肉牵动的弧度，与温菲尔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转向街心小公园。 那张靠近喷泉的长椅上，一位穿着灰色夹克、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举着一份《都市晨报》。 此时，报纸头版的标题是《新区建设稳步推进，市民满意度持续攀升》。 老人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报纸右上角，以一个略带迟缓的动作翻过一页。 同样熟悉的场景。 温菲尔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天空，一群约有十七八只羽翼呈灰白色的鸟儿，从东北方向飞向西南，消失在楼宇之间。 这里的时间并未停滞，它依旧在流逝。 但……自己为什么要说依旧。 一种无形的寒意，悄然渗透进温菲尔的骨髓。 他加快了脚步，抵达了“恒通仓储中心”。 高大的金属框架结构建筑群矗立在眼前，车辆进出频繁，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作人员驾驶着叉车穿梭往来，一派繁忙景象。 然而，这种繁忙同样带着一种无声的压抑，没有高声呼喊，没有急促的喇叭，只有机械运转和轮胎摩擦地面的规律声响。 温菲尔走向入口处的接待岗亭，向里面一位穿着保安制服、面带标准化微笑的中年男子报出了李柱和张小花的名字。 “李柱和张小花啊，”保安脸上露出了程式化的思索表情，眉毛微蹙，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 “哦，对，他们在三号仓库区，正在卸货呢。需要我带您过去吗”他热情得恰到好处。 “不必，指个方向就好。”温菲尔冷淡回应。 “沿着这条主路直走，看到蓝色顶棚的仓库右转，第三栋就是三号库。”保安熟练地指引，笑容不变。 一切依旧顺利得令人心生警惕。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在他提出需求的那一刻，就已经为他铺好了前路，只等他踏入。 温菲尔依言来到三号仓库区。 这是一个半开放的仓储区，高大的卷帘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货物。 一辆中型厢式货车停靠在月台旁，车身上印着“李氏货运”的字样，与老妇人描述吻合。 一对中年夫妇正从货车上搬运着印有纸箱。 他们的动作协调，带着长期劳作形成的熟练，却透着一种机械感，仿佛两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们的容貌与老妇人照片上的人基本一致，只是脸色是一种缺乏日照的苍白，眼神空洞，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即使在做着体力活，他们的呼吸也异常平稳，没有寻常人的喘息和汗渍。 温菲尔走上前，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李柱张小花”他的声音平稳，打破了仓库区只有货物搬运声响的寂静。 夫妇俩同时停下动作，转过身。 他们的脸上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同步地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弧度标准，却不达眼底。 “我是李柱，请问你是”李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许久未充分润滑的齿轮在转动。 “受你们母亲所托，来找你们。”温菲尔直接说明了来意。 听到“母亲”二字，李柱和张小花脸上的笑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李柱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张小花的嘴唇微微翕动。 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如同溺水者般的迷茫和痛苦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那或许是属于他们原本灵魂的残响。 然而，这丝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小石子，涟漪尚未扩散，就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强行抚平、抹去。 他们的表情迅速恢复了之前的麻木与“平静”。 张小花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背诵一段与己无关的台词：“母亲……她还好吗还有小宝……” 她说出了小孩的乳名，但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牵挂。 “他们很担心你们。”温菲尔继续施加压力，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你们为什么一直不回去外面，林枫城西区之外，发生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李柱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起那种被设定好的歉意的笑容：“这里工作很忙，走不开。订单很多，客户都等着呢。” 他避开了关于“外面”的问题，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关于外界真实情况的问题。 “外面……外面很好啊，一切都很好，和这里一样。麻烦你告诉母亲，我们很好，让她不用担心，照顾好小宝。” 他们的回答逻辑自洽，仿佛只是两个在异乡忙碌打拼、暂时无法回家的普通儿女。 但温菲尔知道，这对夫妇的“灵魂”已然迷失。 他没有再多问，知道继续下去也只是徒劳。 深深地看了这对傀儡般的夫妇一眼，仿佛要将他们此刻苍白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刻入记忆，然后转身，沉默地离开了仓储中心。 他知道这里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记忆或许会骗人，但直觉不会。 温菲尔是相信直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