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寿阳惊变，誓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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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之名分既定，如同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道无形的桥梁。王府上下对此适应得极快，仿佛漼姑娘本就该是元帅珍视的妹妹。周生辰待她，也确实比以往更为亲近自然了些。他会过问她起居饮食，会与她分享一些不甚紧要的朝中趣闻，偶尔在她习字时，会以“兄长”的身份，极为自然地站在她身后，执手纠正她的笔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覆在她手背上时，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相贴的肌肤，悄然熨贴进时宜的心底。 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与温情，并未能持续太久。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沿着它既定的轨迹，发出了沉重而狰狞的转动声。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时宜正在书房内临摹一幅山水，周生辰于一旁处理军务，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静谧的安好。突然，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宁静。 “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尘的传令兵几乎是踉跄着冲入书房，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元帅！寿阳急报！” 周生辰骤然搁笔，眸中瞬间敛去了所有温和，锐利如鹰隼。“讲！” “三日前，南萧大将皇甫邺，亲率五万精兵，突袭寿阳城！守军拼死抵抗，但……但寡不敌众，城池……即将告破！戚将军身负重伤，仍率残部在城内巷战，命在旦夕！寿阳……请求元帅火速驰援！” “砰”的一声，周生辰手边的茶盏被他不自觉散发的凌厉气息震得翻倒，茶水淋漓，浸染了摊开的舆图，恰如眼前骤变的战局。 寿阳！果然是寿阳！ 时宜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迹，她却浑然不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来了！终究还是来了！她梦境中反复出现的、沾满鲜血与死亡的关键节点！那个让周生辰陷入重围、九死一生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全身。她猛地抬头，看向周生辰。 只见他面色已是沉静如水，但那沉静之下，是滔天的怒焰与决绝的杀意。他起身，身形挺拔如即将出鞘的利剑，声音冷冽如北地的寒风：“传令！击鼓聚将！” “是！”传令兵领命，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顷刻间，浑厚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惊雷，轰然响彻整个南辰王府，震动了西州的天地。一种肃杀、紧迫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迅速取代了之前的安宁。 周生辰看也未看时宜，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此刻，他不是她的“兄长”，他是七十万王军的统帅，是北陈需要他力挽狂澜的战神。 时宜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知道历史，知道此去凶险万分，知道他可能会……不！她绝不允许！预知梦境的碎片在她脑中疯狂闪现——燃烧的城池，如雨的箭矢，还有他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她的心。 她不能留在这里等待，不能在焦灼和无知中耗尽心神。她必须去！她要去到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校场之上，已是另一番景象。战鼓隆隆，旌旗猎猎，披甲执锐的将领与士兵从四面八方汇聚，动作迅捷，秩序井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坚毅。高台之上，周生辰已换上冰冷的玄色铠甲，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正在快速而清晰地发布一道道军令，调兵遣将，分配任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传遍整个校场，稳定着军心。 时宜穿过忙碌奔走的人群，不顾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径直跑到高台之下，仰头望着那个光芒万丈、却即将奔赴生死未知战场的男人。 周生辰也看到了她，眸光微凝，下达命令的语速却未曾减缓。 “兄长！”时宜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穿透了战鼓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不仅是周生辰，连他身边待命的宏晓誉、谢崇等将领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周生辰眉头瞬间锁紧，毫不犹豫地沉声拒绝：“胡闹！战场凶险，岂是儿戏！你留在王府，等我回来。”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时宜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迎上他带着责备与担忧的视线：“我不是去添乱！我通晓医理，可以帮忙救治伤员！我……我可以记录军功战报，绝不给王军拖后腿！”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孤注一掷的恳切与决绝，“兄长，让我去吧！我保证，绝不会干扰你行军作战！我只是……只是想离得近一些，能第一时间知道……你是否安好。”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心底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牵挂。那眼神里的哀求与坚定，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周生辰的心脏。 周围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他们都看得出这位新认的“义妹”在元帅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周生辰看着她苍白却执拗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全然为他而生的忧惧，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严厉呵斥，竟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她聪慧，知道她并非全然无用，更知道她此刻的坚持，源于何等深沉的情意。让她留在后方，在无尽的担忧中等待，对她而言，或许比亲临战场更为煎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战鼓还在响，将士还在集结，每一息都关乎着寿阳城内浴血奋战的同胞的生死。 周生辰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理智告诉他，带她去是极大的冒险，是对她的不负责任。但情感……那自从她出现后，就不断在他心底滋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感，却在疯狂地叫嚣着，不忍见她如此哀求，不忍将她独自抛下。 终于，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他紧抿的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句却依旧冷硬，只是那冷硬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战场非比寻常，你要时刻跟紧我，不得擅自行动。若有危险，必须立刻听从安排撤离！” 这几乎是变相的同意了！ 时宜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重重地点头：“我答应！我一定听兄长的话！” 周生辰不再看她，转而看向一旁同样惊愕的宏晓誉，下令道：“晓誉，拨一队亲卫，专门护卫时宜姑娘。准备一辆轻便坚固的马车，她随中军行动。” “末将领命！”宏晓誉压下心中震动，立刻抱拳应下。 命令既下，再无转圜。周生辰深深地看了时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为她执意相随而悄然落定的心安。随即，他毅然转身，不再有丝毫犹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向所有不确定： “众将听令！目标寿阳，全速开拔！” “是！！” 震天的应和声响彻云霄，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与决心。 大军，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涌动。时宜站在即将启动的马车旁，最后回望了一眼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南辰王府，然后毅然决然地登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载着她，也载着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跟随着前方那道玄色的、挺拔如松的身影，一同奔赴那烽火连天、生死难料的寿阳城。 她知道，此去，或许便是真正的修罗场。但她无悔。既然历史无法逃避，那她便与他，同入这局，共担这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