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次对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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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的午餐，气氛比白浅预想的还要融洽。 桑母的手艺确实很好，家常菜式却做得色香味俱全，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席间，桑母不住地给白浅夹菜，言语间满是感激，说桑稚自从认识她之后，性格开朗了许多，话也变多了。 白浅微笑着应对，态度谦和又不失亲近，将晚辈的礼数做得无可挑剔。她说话语调平缓，内容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桑母的话头，偶尔几句关于大学生活或艺术见解的闲聊，也显得见识不凡，让桑母眼中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桑延起初还有些别扭，埋头吃饭，不怎么插话。但白浅并没有刻意忽略他，在桑母提到他学业或趣事时，她会自然地抛出一个问题，或者给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目光清正，毫无狎昵之意，让桑延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还能插科打诨几句。 至于桑稚，更是全程像只快乐的小喜鹊，围着白浅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白浅始终耐心听着，适时给予回应，目光温柔。她将“温柔知心学姐”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这片和谐的氛围之下，白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根无形的线，似乎在轻轻牵动着席间的某个人。那就是段嘉许。 他的名字，被桑稚不经意间提起过好几次。 “这个嘉许哥也爱吃！” “上次嘉许哥来，妈妈你也做了这个汤对吧” 每当这时，白浅并不会刻意接话，只是保持着倾听的姿态，最多在桑母感慨“嘉许那孩子不容易”时，流露出适当的、带着一丝惋惜的平静表情。 她不需要多问，也不需要多评论。她只需要让“段嘉许”这个名字，在她在场的时候，被自然而然地提及。让他这个人，以一种隐形的方式，参与这场午餐。 她做得天衣无缝。 午餐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桑母还要收拾厨房，便让桑稚和桑延陪着白浅在客厅休息。桑延歪在沙发上玩手机，桑稚则黏在白浅身边，翻出自己以前的画册给她看。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谁啊”桑延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是我，段嘉许。”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白浅感觉到靠在她身边的桑稚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像只小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嘉许哥！”她欢呼着，飞快地跑去开门。 桑延也挑了挑眉，放下手机，嘀咕了一句：“他不是说学校有事吗怎么又回来了” 白浅依旧安静地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画册上，仿佛并未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名为“预料之中”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回来了。这并不意外。玄关处那短暂的交锋，足以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记，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返回，是潜意识驱动下的必然。 门被打开，段嘉许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玄关。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比离开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忘拿东西了”桑延随口问道。 “嗯，”段嘉许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越过欢快的桑稚，径直投向客厅沙发的位置，“顺便……给阿姨买了点缓解疲劳的膏药，她前两天不是说肩膀不太舒服”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充分体现了他对桑母的关心和细心。 “哎呀，嘉许你这孩子，真是太细心了！”正在厨房忙碌的桑母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又是感动又是埋怨，“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特意跑一趟。” 段嘉许微微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他的视线，终于无可避免地，与从画册上抬起头的白浅，撞了个正着。 这一次的对视，与玄关初遇时不同。 少了那份猝不及防的冲击，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探究。 他站在明亮些的玄关，她坐在相对柔和的客厅光线下。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以及空气中漂浮着的、午餐后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饭菜香气。 他的目光沉静，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什么破绽，或者确认些什么。 她的目光依旧清澈，迎着他的注视，没有闪躲，也没有过分的热情，只是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礼貌的弧度。 无声的交锋，在空气中悄然进行。 桑稚毫无所觉，开心地拉着段嘉许的胳膊：“嘉许哥，你快进来坐呀！学姐还在呢！” 段嘉许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顺着桑稚的力道，走了进来。他没有再坐在之前的位置，而是选择了靠近客厅入口的一个单人扶手椅，与白浅所在的沙发，形成了一个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斜角。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垂眸时纤长的睫毛，看到她指尖轻轻点在画册上的优雅姿态。 她也能感觉到，那道看似随意，实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学姐在看我的黑历史！”桑稚叽叽喳喳地解释着，试图将段嘉许也拉入她们的话题。 段嘉许“嗯”了一声，目光掠过画册上稚嫩的笔触，最终落在白浅的脸上，语气听起来颇为自然：“白……学姐，是学艺术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提问。声音平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白浅抬起头，目光平和地看向他，点了点头：“是，美术系。” “难怪。”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意味不明。是难怪气质特别还是难怪能和桑稚成为朋友他没有明说。 白浅也没有追问，只是微微一笑，重新将目光落回画册，指尖轻轻点在一张色彩格外绚烂却笔触混乱的画上，对桑稚柔声道：“这张虽然技巧不成熟，但情感很饱满，能看出你当时很开心，也……有点迷茫，对吗” 她轻巧地将话题带回了桑稚的画作上，仿佛段嘉许的提问和存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段嘉许靠在椅背上，没有再开口。他看着白浅侧着脸，耐心倾听桑稚说话的样子，看着她唇角始终噙着的那抹温和笑意，看着她偶尔抬眼时，那清澈目光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心头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她太从容了。从容得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他主动返回，主动开口，似乎都没有在她心中引起丝毫波澜。她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投下的石子，听不到回响。 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看透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又充满危险。却偏偏，像磁石一样，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坐在那里，看似在听桑稚和白浅的对话，实则大部分心神，都被身旁那个沉静如水的身影所占据。 一次午餐，一次去而复返。 一场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视。 一丝悄然荡开，再难平复的涟漪。 命运的齿轮，在白浅精准的预料与引导下，正缓缓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转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