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月华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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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夜空，如同被仔细擦拭过的深蓝色丝绒，澄澈透亮。一弯新月悬在天际，清辉如水，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霜。 留声机已经安静下来，巴赫的余韵却仿佛仍萦绕在空气里。谢云深没有再去挑选新的唱片，他依旧坐在沙发原处，只是姿态比之前更放松了些。 林焰也没有动，依旧蜷在沙发的另一角，薄毯盖到胸口，目光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雨夜的躁动被音乐抚平，此刻心中是一片异常的宁静，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惬意。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共享着这片被月光浸染的静谧。 “小时候，”谢云深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我很怕这样的雨夜。” 林焰微微一怔，诧异地转过头看他。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似乎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谢云深没有看他，目光也落在窗外的月亮上，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 “老宅子的窗户很大，雷声听起来格外响。”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照顾我的老佣人会把我抱到她的床上，哼一些不成调的摇篮曲。后来她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听。” 他的话语很简单，没有渲染任何悲伤，只是平静地陈述。但林焰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深藏的、属于童年时代的孤独与无助。 这是他第一次，听谢云深提起自己的过去。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贵胄，只是一个也会在雷雨夜害怕的普通孩童。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林焰心中另一扇紧闭的门。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安慰显得矫情，追问又太过冒犯。 谢云深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焰，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洒下细碎的光点。 “所以，”他语气微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刚才看你坐在那里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些旧事。” 林焰的心猛地一跳。所以，他放音乐，他无声的陪伴，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他，也是……在安抚那个曾经在雷雨夜里孤独害怕的小小的自己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林焰心头。有惊讶，有触动，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共鸣。原来，在他们看似天差地别的人生轨迹上，竟也有着如此相似的、关于孤独的烙印。 他看着谢云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面部线条，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那层神秘而冰冷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他窥见了一丝内里的、真实的温度。 “现在……还怕吗”林焰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犹豫。 谢云深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习惯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现在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焰身上，意有所指。 林焰的心跳再次失控。他听懂了谢云深的言外之意。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吗 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发热，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不敢再与那双在月华下显得过于深邃动人的眼眸对视。 月光无声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光洁的地板上轻轻交叠。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流动的、暖昧的暗涌。 林焰能感觉到谢云深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带有任何压迫感，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注视。 他攥着薄毯边缘的手指微微松开，身体在那目光的笼罩下，奇异地感到一种安心。 原来，卸下心防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在这个月光如练的夜晚，两颗曾经充满戒备与算计的心，在共享了彼此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后，前所未有地靠近了。 恨意未曾消失，但它所占的空间，正在被另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悄然挤压、占据。 林焰悄悄抬起眼，再次望向窗外的月亮。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