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谷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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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敲在出租屋那扇薄薄的铝合金窗上，声音闷得让人心口发堵。 罗刹站在房间中央，脚下是一个敞开的、半空的行李箱，几件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胡乱堆在里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黏腻的潮湿，混合着角落里外卖盒子尚未完全散尽的油腻味。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刚才电话里林薇那把刻意放得平静，却字字像冰锥的声音，好像还悬在空气里，嗡嗡作响。 “罗刹，我们分手吧。”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就这样吧，别再联系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愿意去想。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比窗外的雨声更让人窒息。 他环顾这间租来的单间，不到二十平，塞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电脑桌，就几乎转不开身。墙皮因为潮湿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泡，露出下面灰暗的底色。桌子上，还摆着去年毕业时和林薇的合影，照片里他穿着廉价的西装，笑得一脸意气风发，以为抓住了整个世界。现在看，那笑容傻得可怜。 分手。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碎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 还没等他把这块石头从胸腔里搬开，另一个电话就追了进来。是部门主管，声音一如既往的刻板，通知他明天不用去公司了，理由是“近期业绩不达标，且团队协作精神欠缺”，人事部会和他谈赔偿，让他准备好交接。 业绩不达标他上个月加班时长全部门第一。团队协作不过是拒绝了一次替上司背黑锅的机会。 电话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堆着杂物的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罗刹缓缓蹲了下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在地板上。地板很凉，透过薄薄的裤子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没哭，只是觉得空，身体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干净了，连一点愤怒或者悲伤的渣滓都没剩下。一年，仅仅毕业一年，生活就能把人磨成这副德行像一条被扔在岸上，徒劳张着嘴的鱼。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沾满雨渍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影子。那些光芒属于别人的繁华和热闹，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在这一天之内，彻底塌方了。 他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停了，只剩下死寂。直到腿麻得失去了知觉，他才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来。目光茫然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上。那里面是他大学时的一些杂物。 他走过去，打开箱子。几本专业书，几张过时的游戏光盘，还有一个屏幕已经碎了好几道纹路的旧手机。鬼使神差地，他给那个旧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等待开机的时间里，他给自己泡了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热水冲下去，浓烈的人工香精味道弥漫开来，曾经觉得是享受的味道，此刻闻着却有点反胃。他靠在桌边，看着那旧手机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久违的开机动画。 他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图标掠过。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图标上——一个金色的骰子，背景是深蓝色的星空，上面写着《星河大富翁》。 大学时沉迷过一阵子的游戏。那会儿他和室友们经常联机，在虚拟的地图上掷骰子、买地、建酒店，用均富卡、嫁祸卡互相坑害，笑得没心没肺。那时以为人生就像这游戏，总有机会掷出下一个六点，总能走到自己想要的那块地。毕业后，为生活奔波，这游戏早就被忘在了记忆的角落。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点击了那个图标。 手机卡顿了好几下，屏幕黑了几秒，就在他以为这破手机带不动这老游戏时，熟悉的游戏背景音乐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怀旧的电子音效。界面加载出来，居然直接进入了他当年那个名叫“罗刹”的角色主页。资产列表里，还躺着几条虚拟的街道，几栋低矮的房屋，一个最初级的“星光便利店”，还有可怜巴巴的一点游戏金币。 真是……幼稚。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不出声音。现实里一无所有，只能在这过时的虚拟游戏里，找回一点可怜的拥有感吗 他随手点了一下那个“星光便利店”的图标。 【检测到玩家‘罗刹’现实状态与游戏资产契合度提升。】 【隐藏继承协议激活……条件判定中……】 【条件符合。开始进行资产‘星光便利店’所有权转移程序。】 手机屏幕突然爆出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不像是在屏幕上显示，倒像是直接从他眼底炸开！整个昏暗的出租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亮如白昼，随即又猛地暗了下去。 罗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发现手机屏幕已经恢复正常，依旧停留在那个简陋的“星光便利店”画面上。刚才……是幻觉眼花了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刺激过度，出现幻视了。他丢开那个旧手机，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泡面，囫囵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吃完面，他打算洗个澡清醒一下。拿起自己常用的智能手机，却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点开短信。 “【招商银行】您尾号8019的储蓄卡于09月15日21:47完成一笔资金转入，金额为3,288.50元，备注：星光便利店当日营收。当前账户余额为3,541.82元。” 罗刹愣住了。 他反复看了三遍那条短信。银行卡号没错。金额，3288.5元他一个月累死累活，扣完税和五险一金，到手也就六千出头。这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了。星光便利店营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脏疯狂擂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他猛地抓起那个旧手机，《星河大富翁》的游戏界面还停留在那里。他手指有些发抖地点开资产详情，看向那个“星光便利店”。 【资产：星光便利店】 【状态：正常营业中】 【当日预估营收：3288.5元（已折算并转入现实账户）】 【资产继承进度：1%】 冰冷的手机屏幕，冰冷的数字，却像一团火，瞬间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怀疑。 不是幻觉！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头发凌乱，嘴角还沾着一点泡面的油渍，样子狼狈不堪。但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两点灼人的光，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回到房间，死死盯着那个旧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在角色“罗刹”的头顶上方，多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银色进度条，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屏幕的反光。进度条的最左侧，有一小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填充，旁边标注着一个微小的数字：1%。 继承进度 难道……不仅仅是这一家便利店 他尝试着在游戏里操作，掷了一把骰子。虚拟角色在棋盘格上移动，停在了“机会”格子上。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机会：心境突破的萌芽。认清现实，接纳低谷，是崛起的第一步。奖励：资产继承契合度微幅提升。】 随着这行字消失，他清晰地看到，那个银色的进度条，微微向前蠕动了一丁点，旁边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从1%变成了……1.5%！ 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罗刹猛地关掉了游戏界面，旧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沾满雨渍的窗户。 夜风带着雨后的清冷灌入，吹散了一室的沉闷和泡面味。楼下街道湿漉漉的，映照着路灯和远处写字楼未熄的灯火。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拿起自己常用的手机，找到林薇的微信头像——那是一个她站在商场橱窗前，对着里面一款奢侈品包包露出向往侧影的照片。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平静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 指尖落下，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他再次看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灯火，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坚定。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