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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你给我滚出来!” 那是十四岁夏天的某个午后,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母亲得了重病,家里仅剩的一点钱早已被父亲输得一干二净。 这个家,再也凑不出半分医药费。 于是,这个闷得人喘不过气的夏天,母亲静静地走了。 “安远,快点出来,别逼我!” 十四岁的临远蜷缩在小小的房间里,用双手捂着耳朵。 那时候他还叫做安远。 他又瘦又小,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青紫淤痕。 “砰砰砰!” “安远!别逼我进去把你揪出来!” 房间的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父亲踹开。 父亲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手里攥着一圈粗糙的麻绳。 临远惊恐地向后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爸…我…” “给我过来!” 父亲大手一伸,把他拎起来,随手扔在地上。 临远摔得生疼,不敢哭出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抱住自己的膝盖。 父亲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踩上凳子,将那根麻绳在房梁打了一个结实的的绳结。 “过来。” 临远呆住了,眼睛盯着绳套。 “…爸、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亲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烦躁:“看不懂吗给老子识相点自己过来!”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绳结,“我刚翻出来,你妈居然还偷偷给你买了份保险,正愁没本钱翻盘……” 临远难以置信地抱住了头。 “…自杀。自杀是不能获得意外保险赔偿的。” 他向父亲讲道理。 “放屁!老子管他有用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 父亲的理智早已被赌瘾和贪婪吞噬,他一把揪住临远,把他拖到凳子上,强行将绳套勒进了他的脖颈。 窒息。 呼吸不上来了。 临远双脚离地,双手抓挠着勒紧的绳索,眼球因缺氧而外突。 粗糙的麻绳摩擦着颈部皮肤,火辣辣地疼。 …快要死了。 意识开始模糊。 父亲揪着他后衣领的手即将彻底松开,要将他完全悬挂于空中。 “咚咚咚!” “老安!老安在家吗开门啊!”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和几个男人的粗声呼喊。 父亲勒紧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临远疯狂挣扎,整个人从凳子上摔落下来,脖颈上的绳套也随之松开。 “咳!哈…哈…” 他瘫在地上,捂住剧痛的脖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得救了、得救了… 还没死,他还没死。 父亲地瞪了他一眼:“今天算你走运!” 说完,便转身走去开门。 几个穿着邋遢、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嬉笑着挤了进来,都是父亲的赌友。 他们熟练地搬桌子、拿板凳。 “来来来,手痒死了,赶紧搞两把。”一个赌客嚷嚷着。 “来啊,谁怕谁,今天非得把输的都赢回来!”父亲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老安,今天不赢你个底朝天,老子就不姓王!” 声音,杂乱的声音。 这是临远每天都能听见的,赌博的声音。 骰子在碗里碰撞的清脆声、纸牌的甩动声、麻将的洗牌声,夹杂着男人们的嬉笑怒骂。 临远颤颤巍巍地用手撑地,爬起来。 他听着门外的喧哗逐渐平息,变成牌桌上的较量。他走到房门边,挨着门框,探出头向外偷看。 自从母亲死后,父亲就以“上学太麻烦,养不起”为由,让他从初中辍了学,整天待在家里,做些杂七杂八的活计。 更多时候是成为父亲赌局中的一个背景,一个随时可以撒气的出气筒。 “安远,过来洗牌!” 父亲大喊一声。 临远低声应道:“…好。” 他用力揉了揉脸颊,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临远很聪明,很多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 在牌桌旁被呼来喝去的日子里,他早已看会了那些赌桌上的门道,发牌、摇骰子,甚至一些粗浅的千术。 父亲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今天才特地叫他来洗牌,还压低声音叮嘱他,发牌时“机灵点”,好多赢些钱。 临远只能顺从。 如果父亲今天赢得多了,心情大好,或许就能少挨一顿打。 他抱着这点期望,站到了牌桌旁。 临远熟练地洗牌、发牌,动作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赌客们下的注越来越大,叫喊声此起彼伏。 当最后一张牌发出,父亲猛地将手中的牌拍在桌上,“同花顺!通吃!” “我操,老安你作弊了吧” “出千,绝对是出千了!” “怪不得叫你儿子来发牌。不行,让他下去,换人,赶紧换人!” 输红眼的赌客们顿时吵嚷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叫另一个专门洗牌的人过来。 父亲的脸色瞬间由狂喜变为铁青。 他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临远。 临远知道,自己今天又完蛋了。 他闭上嘴,默默退出了赌桌。 新来的赌客面洗着牌,毫无偏袒。 牌局再次开始,父亲的手气急转直下,输了一局又一局,面前原本就不多的筹码快速见底。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呼吸粗重,嘴里不断发出不甘心的咒骂。 临远缩在墙角,耳边充斥着父亲越来越暴躁的嘶吼。 胃里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 …今天还能吃上饭吗 他看着父亲癫狂的状态,摸了摸肚子。 恐怕很悬。 晚上,说不定还会被再次拖去自杀。 一股莫名的勇气突然涌了上来。 临远走上前,伸出手,按住了父亲又要下注的胳膊。 “我…我来赌。” 父亲正输得上头,愣了一下。 随即扭过头,瞪着临远,语气充满了鄙夷:“你来开什么玩笑,你连毛都没长齐,你会赌个屁!滚一边去!” 旁边的赌客们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起哄: “老安,反正你也是输,让小远试试手气呗” “就是啊,说不定小孩手壮,能给你转转运呢!” “让他玩一把试试嘛。” 父亲被说得脸上挂不住。 他最好面子,尤其在这种场合。 父亲让开位置,烦躁地挥挥手:“行行行,你来,你来。” 临远嗯了一声,坐到椅子上。 椅子很高,他的脚甚至够不到地面。 但他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看向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