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局长召见的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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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大楼是一栋充满压抑感的日式混合风格建筑，灰色的砖墙显得冰冷而坚固，门口持枪站岗的卫兵眼神锐利，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宋梅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慵懒和恰到好处的恭敬，迈步走了进去。 “宋科长早！” “科长您来了！” 一路走去，遇到的警察无论职位高低，无不停下脚步，恭敬地打招呼。显然，原主在这个警察局里积威甚重，或者说，他总务科长的位置实在太过要害，没人愿意得罪这位财神爷兼“大管家”。宋梅生只是微微颔首，用鼻音“嗯”一声，算是回应，架子端得十足。 局长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间，宽敞气派。宋梅生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赵德明那特有的、带着点痰音的嗓门：“进来！” 推门进去，只见赵德明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端着杯参茶，慢悠悠地呷着。他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警察局长制服，试图掩盖昨夜的狼狈，但眼下的乌青和略显浮肿的脸庞，还是暴露了他的惊魂未定。办公桌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是警察局副局长张怀民，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宋梅生身上扫了一下。 “局长，您找我”宋梅生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又转向张怀民，“张副局长也在。” “小宋啊，来来来，坐！”赵德明放下茶杯，脸上挤出一丝还算和蔼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昨天晚上的事，多亏了你机灵，处置得当啊。松本少佐后来还特意跟我说，宋科长是个人才，临危不乱。” 宋梅生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开场白，重点在后面。他谦逊地欠身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姿态摆得很低：“局长您过奖了！属下就是尽本分，当时那种情况，脑子一热，只想着绝不能让少佐和局长有丝毫闪失。现在想想，后怕着呢！” “哎，年轻人，经历经历就好！”赵德明摆摆手，话锋一转，“不过，经过昨晚这么一闹，上面对咱们哈尔滨的治安，尤其是对重要人物的保卫工作，很是不满啊。” 张怀民这时阴恻恻地插话道：“是啊，梅生兄，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些反满抗日的顽固分子活动猖獗，咱们肩上的担子不轻。” 他称呼“梅生兄”，看似亲热，实则带着疏离和审视。 宋梅生连忙点头：“局长、副局长说的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局里做好工作。” 赵德明对宋梅生的态度很满意，终于切入了正题：“叫你来呢，是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局里上下几百号人，还有日本顾问那边，过冬的物资得赶紧置办起来。棉衣、棉鞋、煤炭、还有年节的犒赏，这可是一大摊子事。” 他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宋梅生：“这是初步的预算清单，你看看。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去办。总务科要尽快拿出个章程来，采购、分配，都要做到万无一失！这可是关系到弟兄们能不能安稳过冬，能不能有力气干活的大事！办好了，我给你记头功！” 宋梅生双手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清单上的项目繁多，金额庞大，确实是一块流着油的大肥肉。难怪赵德明说得这么郑重其事，这其中的回扣和操作空间，足以让任何人眼红。他注意到旁边张怀民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请局长放心！”宋梅生站起身，挺直腰板，语气斩钉截铁，“属下一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让局长和副局长操心！保证让弟兄们都暖暖和和、高高兴兴地过冬，也让日本友邦看到咱们警察局的效率和诚意！” 他这番话，既表了忠心，又把张怀民捎带上了，显得很会做人。赵德明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干脆劲！去吧，尽快拿出方案来。” “是！”宋梅生敬了个礼，又对张怀民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办公室。他能感觉到，张怀民的目光一直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 回到位于一楼的总务科科长办公室，宋梅生关上门，脸上的恭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他重新打开那份预算清单，仔细看了起来。数额确实巨大，但里面的猫腻，以他现代人的眼光看，简直漏洞百出。虚报价格、以次充好、夸大数量……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原主肯定没少从中捞钱。但现在，他需要这笔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享受，更为了有可能需要打点的各种关系，以及……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星辰”可能需要的活动经费。 但怎么捞，却有讲究。吃相不能太难看，还得把事情办得“漂亮”，这样才能堵住像张怀民那种人的嘴，也能让赵德明更加倚重自己。 他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铃。很快，王股长那张胖脸就堆着笑探了进来：“科长，您回来了局长交代什么重要任务了” 消息传得可真快。 宋梅生将预算清单往桌上一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老王，咱们科里，往年这过冬物资的采购，都是个什么章程” 王股长眼睛一亮，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如数家珍：“科长，这您算问对人了！往年嘛，基本都是几家固定的商号承办。比如棉服，是‘福隆祥’的，煤炭是‘义和煤栈’的，他们都是老关系了，懂规矩……” 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回扣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 “哦”宋梅生不置可否，“质量呢交货时间呢能保证吗” “这个……嘿嘿，”王股干笑两声，“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了呗。反正棉衣能保暖，煤炭能烧着，至于能用多久……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时间上，拖一拖也很正常，年底事儿多嘛。” 宋梅生心里冷笑，这就是典型的官僚做派，效率低下，腐败横行。他需要改变这种方式，既要捞钱，也要提高效率，这样才能凸显他的“能力”。 “老王啊，”宋梅生坐直身体，摆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昨天晚上的事你也看到了，上面盯得紧，咱们得做出点新气象来。这种吃回扣的老办法，太落后，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王股长一愣：“科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来点‘科学’的。”宋梅生拿起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首先，引入‘竞争机制’。把采购需求公开，嗯，就在咱们警察局内部和相熟的商界放风，说总务科今年要革新，欢迎有实力的商号来投标。” “投标”王股长眨巴着小眼睛，没听懂。 “就是让他们各自报上自己能提供的货物样品、价格、交货时间。咱们货比三家，谁的东西好、价格低、交货快，就用谁的！”宋梅生解释道。 王股长张大了嘴巴：“啊这……这不就把回扣……不是，把老关系都得罪了” “谁说没回扣了”宋梅生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明面上的报价是一回事，暗地里的‘诚意’是另一回事。咱们可以把标底……就是咱们心里能接受的最高价，悄悄透给懂事的商家。最后中标的，肯定是既符合要求，又‘诚意’最足的那家。这样，咱们钱不少拿，事情还办得漂亮，上面看了也高兴，岂不是一举多得” 王股长琢磨了一下，小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拍大腿：“高！科长，实在是高啊！这样咱们既拿了钱，还能落个公正廉明、办事高效的名声！妙！太妙了！” “其次，”宋梅生继续他的“现代管理课”，“要引入‘绩效考核’。这次采购，各个环节，从联系商家、验收货物、分发到各队，都要责任到人。办得好的，年底多分奖金；出了纰漏的，别怪我宋梅生不讲情面！这叫……kpi！”他憋出一个英文词，把王股长唬得一愣一愣的。 “k……k什么” “就是量化考核指标！让你手下那帮懒散的家伙都动起来！”宋梅生一挥手，“你去，先把咱们科里负责采购的人都叫来，我要开个会，统一思想。再把往年的账本都拿给我看看。” “是！是！科长，我这就去！”王股长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跑了出去。他感觉跟着这位新科长，似乎要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了，虽然门后是贪是廉他搞不清，但肯定更“高级”、更安全、更能捞！ 宋梅生看着王股长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用现代商业规则来包装腐败，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他要借着这次“肥差”，不仅大捞一笔，更要牢牢掌控总务科，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和信息网。同时，仔细核查往年的账本，或许也能发现一些关于“裁缝铺”、“候鸟”的蛛丝马迹 他拿起那份厚厚的预算清单，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项目。 这哈尔滨的冬天，看来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