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来自上面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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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后清理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周多，警察局内部因张怀民倒台引发的波澜似乎渐渐平息。宋梅生低调务实、专注业务的姿态，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人心，也暂时打消了部分旁观者的疑虑。然而，他内心深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因为他很清楚，真正决定他命运的评价，并非来自局里的同僚，而是来自那座戒备森严大楼顶层办公室里的主人。 这天上午，宋梅生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冬季警用物资储备的报告，桌上的外线电话响了。是局长秘书打来的，语气比平时更显恭敬：“宋科长，局座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宋梅生心中微动，放下文件，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他猜测，这多半与张怀民事件的后续处理以及自己“兼管”工作的评价有关。 走进局长办公室，只见局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带着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笑容。更让宋梅生心头一凛的是，局长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特务机关长鸠山彦。他依旧穿着便装，神色平静地品着茶，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宋梅生进来的瞬间，便如同探照灯一般扫了过来。 “局座，机关长。”宋梅生立刻立正，向两人恭敬地行礼，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鸠山彦亲自出现在这里，绝不仅仅是闲聊。 “梅生来了，坐，坐。”局长热情地招呼着，指了指鸠山彦对面的沙发。宋梅生依言坐下，腰杆挺直，姿态谦恭。 局长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更盛：“梅生啊，今天叫你来，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嘛，是好事！关于前副局长张怀民贪腐渎职、诬陷同僚一案，经过特务科的深入调查，证据确凿，已经定案了！上级对此高度重视，认为我们警察局内部清查有力，清除了一大毒瘤，维护了帝国警务机关的纯洁和声誉！特地对局里，尤其是主持清查工作的相关人员，提出了嘉奖！”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盖着红印的文件，递给宋梅生：“喏，这是内部嘉奖令。你宋科长在此事中，坚持原则，忍辱负重，最终协助查清事实，功不可没！局里决定，对你予以通报表扬，并奖励特别津贴三个月！” 宋梅生双手接过嘉奖令，脸上适时的露出激动和惶恐的表情，连忙站起身：“局座过奖了！梅生只是恪尽职守，做了分内之事。能够查清此案，全赖局座和机关长领导有方，特务科的各位同仁明察秋毫，梅生不敢居功！”他这话说得漂亮，把功劳都推给了上面和特务科。 局长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目光转向鸠山彦，语气带着请示的意味：“机关长，您看” 鸠山彦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宋梅生身上，缓缓开口，依旧是那口流利但略带生硬的中文：“宋桑，不必过谦。张桑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妥当。能够在复杂情况下保持清醒，以大局为重，这很好。”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褒奖，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判。 “机关长谬赞，梅生愧不敢当。”宋梅生微微欠身，心中警惕性提到最高。鸠山彦的表扬，往往伴随着更深的目的。 果然，鸠山彦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帝国在满洲的事业，需要的就是像宋桑这样，有能力、识大体、懂得忠诚的干部。警察局是维护哈尔滨秩序的核心部门，它的稳定和高效，至关重要。” 局长连忙接话：“机关长说得极是！经过这次风波，局里上下更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梅生啊，机关长和我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暂时兼管的这部分工作，近期也做得不错，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所以，经过研究决定，”局长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正式任命你为警察局副局长，全面负责后勤保障、内部协调及部分治安管理工作。任命文件，很快就会下达。” 副局长！虽然只是副职，但这是正式的晋升，意味着他真正进入了警察局的核心决策层，权力和接触到的信息将不可同日而语！ 宋梅生心中剧震，但脸上却努力控制着，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再次站起身：“局座！机关长！这……梅生资历尚浅，能力有限，恐怕难以胜任如此重任，辜负了两位长官的期望！” “诶，你就不要推辞了。”局长一摆手，“你的能力，我和机关长都看在眼里。现在局里正是用人之际，你要勇于担当！放心，我和机关长会支持你的工作的。” 鸠山彦也微微颔首，补充了一句，这话却让宋梅生后背发凉：“宋桑，权力意味着责任。在这个位置上，你会接触到更多核心事务，也希望你能展现出与之相匹配的忠诚和能力。帝国，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这话既是勉励，更是警告。鸠山彦是在明确告诉他：我给你更大的权力和舞台，是让你更好地为“帝国”服务，同时，你也将处于更严密的监视和考验之下。任何不忠或失误，代价都将更为惨重。 “哈依！梅生明白！”宋梅生深深鞠躬，语气坚定，“定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不负机关长和局座信任！一切以帝国利益和哈尔滨的安定为重！”他再次强调了政治正确的口号。 鸠山彦似乎满意了这个表态，不再多言，端起茶杯继续品茶。局长又勉励了宋梅生几句，便让他先回去工作了。 走出局长办公室，宋梅生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潮湿。这次晋升，来得太快，也太“顺理成章”。这无疑是鸠山彦和局长对他近期表现的“肯定”，也是一种更牢固的捆绑。他被抬得越高，就越难以抽身，也越容易暴露。 回到自己的（很快就是前）办公室，消息似乎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王股长第一个冲进来，脸上笑开了花，比他自己升官还高兴：“科长！不，副局长！恭喜副局长！贺喜副局长！我就知道！您肯定行！这下可真是实至名归啊！” 紧接着，各个科室的头头脑脑，甚至一些平时没什么交情的官员，也纷纷前来道贺。办公室里一时间人来人往，道喜声、奉承话不绝于耳。钱志强更是表现得异常热络，仿佛宋梅生高升是他一手促成的一般。 宋梅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着这些虚与委蛇的场面。他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嘴里说着“感谢组织信任”、“离不开大家支持”之类的套话，心里却是一片冰冷。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展品，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可能被解读、被汇报。 就连憨直的王大力，也听说了消息，趁着巡逻间隙跑过来，咧着大嘴傻笑：“副局长！嘿嘿，真好！以后看谁还敢给咱们使绊子！”他倒是单纯地为宋梅生高兴。 宋梅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他：“职位变了，责任更重了。你们应急小队更要做好表率，加强巡逻，不能出任何纰漏。” “放心吧副局长！包在俺身上！”王大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喧嚣一直持续到下班时分。宋梅生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最后一波道贺的人，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他看着桌上那份轻飘飘的嘉奖令和即将到来的副局长任命，感觉它们重若千钧。 “赏识”宋梅生苦笑一下，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哪是赏识，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还不停地添柴火……下一步，是不是该给我上‘kpi’了”他用了一个只有自己能懂的现代词汇来形容这沉重的压力。 他知道，来自上面的“赏识”，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他必须利用这个新位置带来的便利，更快地获取有价值的情报，更巧妙地掩护自己的行动。同时，他也必须更加小心，因为从现在起，他每一步都将走在更细的钢丝上，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夜幕降临，宋梅生没有直接回家。他需要静一静，需要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哈尔滨璀璨却又冰冷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