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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务科的“科学管理”新风还没吹上两天，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把宋梅生那点刚刚建立的“事业心”浇了个透心凉。 这天上午，他正翘着二郎腿，听王股长唾沫横飞地汇报“采购评议小组”如何英明神武，成功将一批办公用纸的价格压低了百分之十五，并且供应商“懂事”地额外奉上了一笔“辛苦费”。宋梅生一边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怎么入账，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该用这点钱去安娜的咖啡馆坐坐，顺便探探风声。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侦查科的一个小队长，外号“刘斜眼”的，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脸白得跟纸一样，连基本的报告都忘了。 “宋、宋科长！不、不好了！”刘斜眼喘着粗气，一只眼睛因为紧张斜得更厉害了。 王股长被打断了兴头，很不高兴，呵斥道：“刘斜眼！你他娘的被狗撵了进门不会敲啊什么不好了天塌下来了” 宋梅生心里也是一沉，但面上还稳得住，放下茶杯，沉声道：“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刘斜眼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黑市！我们盯了很久的那个走私‘老烟枪’，今天早上在道外交易的时候，被、被不明身份的人给做了！” “死了”宋梅生眉头一皱，黑市火并，死个把人是常事，但能让侦查科小队长吓成这样，肯定不简单。 “死得透透的！”刘斜眼带着哭腔，“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就看见‘老烟枪’倒在血泊里，身上值钱的东西和要交易的货都没了，但是……但是他怀里死死攥着个东西！” “什么东西”王股长也好奇地凑过来。 “是、是一份名单！”刘斜眼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门外的人听见，“一份用密码写的暗杀名单！我们刚破译出来一小部分……上面、上面有咱们赵局长的名字！还、还有……” 他哆嗦着，眼神惊恐地看向宋梅生，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王股长倒吸一口凉气，也猛地看向宋梅生。 宋梅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但他强迫自己脸上露出惊讶和愤怒的表情，一拍桌子站起来：“还有什么说！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刘斜眼差点哭出来：“还、还有宋科长您的名字！就在赵局长名字下面！” 办公室里瞬间死寂。王股长张大了嘴，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地上。宋梅生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军统！他们竟然真的把自己列上了刺杀名单！而且这么快！ 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因为上次码头行动间接破坏了他们的据点还是自己这个“政保总务科长”的身份，本身就上了人家的黑名单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宋梅生知道，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一个符合他“贪财怕死又有点小聪明”人设的反应。 “妈的！”宋梅生破口大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把揪住刘斜眼的衣领，“名单呢原件呢还有谁看见了” “原、原件被特务科的高科长派人拿走了……说、说是要彻查……”刘斜眼被勒得直翻白眼，“我们小队几个人都、都看见了……” “废物！”宋梅生一把推开他，在原地焦躁地走了两圈，嘴里不停地骂着，“操他妈的军统！老子就是个管后勤的，招谁惹谁了！老王！老王！” “在在在！科长！”王股长也吓得不轻。 “快！去把门关上！”宋梅生吼道，等王股长手忙脚乱地关上门，他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狠厉，“听着！这事大了！老子可不想哪天走在街上被人打了黑枪！刘斜眼，你马上回去，告诉你们科长，这事必须严格保密！特别是名单上有哪些人，绝对不能外传！谁他妈敢乱嚼舌根，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我明白！”刘斜眼连连点头。 “还有！”宋梅生眼神闪烁，露出一副贪生怕死又精于算计的模样，“你们侦查科不是有黑市的线人吗给我撒出网去查！重点是最近有没有生面孔的枪手进城，特别是南边来的！钱不是问题！老子出双倍……不，三倍的线人费！一定要把这帮王八蛋揪出来！” 他这番表现，完全就是一个惜命又有点权势的官员遭遇生命威胁时的正常反应——封锁消息，暗中追查，花钱买平安。 刘斜眼和王股长都深以为然，觉得科长反应迅速，手段老辣。 打发了惊魂未定的刘斜眼，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梅生和王股长。王股长哭丧着脸：“科长，这、这可怎么办啊军统那帮人，神出鬼没的……” “慌什么！”宋梅生强自镇定，坐回椅子上，点烟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了几口，脑子飞快转动。名单被特务科拿走，鸠山彦肯定很快就会知道。这对他是危机，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一个被军统列入暗杀名单的人，某种程度上，是不是更能获取日本人的信任 但前提是，他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老王，”宋梅生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阴沉，“你亲自去办几件事。第一，去找几个身手好、嘴巴严的弟兄，这几天暗中跟着我，但别太明显。第二，我家附近，还有我常去的几个地方，你都派人盯着点，有可疑的人立刻告诉我。第三，去搞一把好点的撸子（手枪），小巧点的，我随身带着。” “明白！科长放心！我这就去安排！”王股长感受到科长的信任，也打起精神。 下午，宋梅生故意没坐汽车，而是步行回家，一路上感觉看谁都像杀手。他知道这种心态要不得，但死亡的威胁如此真切，让他无法完全保持冷静。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军统到底掌握了多少，计划是什么。 回到家，他反锁好门，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然后坐在黑暗里，仔细复盘穿越以来的一举一动。最大的破绽可能还是上次码头行动，虽然自己做得隐蔽，但或许有什么地方留下了痕迹。另外，就是和图书馆老李的接触，虽然极其小心，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在黑市上消息灵通的“包打听”。看来，明天必须得去冒个险了。他不能完全指望警察局那帮废物，必须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第二天，宋梅生借口要去商会谈劳军物资的细节，再次溜出了警察局。他没有去商会，而是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钻进了一条脏乱差的小巷，敲开了一扇不起眼的破木门。 门里烟雾缭绕，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在赌钱。开门的瘦高个看到宋梅生，愣了一下，显然认识这位警察局的科长。 宋梅生没废话，直接塞过去几张钞票，低声道：“找‘包打听’，问点事，关于最近市面上有没有新来的‘南边客’，特别是带家伙的。” 瘦高个捏了捏钞票，点点头，示意宋梅生等着。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低声说：“‘包打听’说，前天确实有几个生面孔住进了‘悦来’客栈后院的通铺，听口音像是关内的，出手挺阔绰，但深居简出。” 悦来客栈！宋梅生记下了这个地名。他又塞过去几张钞票：“谢了。给我盯着点，有动静老规矩报信。” 走出小巷，宋梅生感觉后背又被冷汗浸湿了。消息得到了部分印证，军统的人可能真的已经到了。他的处境，前所未有的危险。 但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也开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形。既然躲不过，那能不能……借刀杀人既化解自己的危机，说不定还能再给日本人送上一份“投名状” 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恐惧。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但在这黑暗的世道里，似乎也只有比敌人更狠，更狡猾，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他抬头看了看哈尔滨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迈步向警察局走去。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而且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逼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