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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寂的囚室里,烛火的微光映照着安姑姑那张枯槁如树皮的脸。 七日的黑暗与静默足以摧垮任何坚固的意志,何况是一个心中藏着滔天秘密的老妇。 当白芷将那碗清可见底的水和一张空白的纸笺推到她面前时,那长久紧绷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水面倒映着她自己惊恐而扭曲的倒影,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她不再是那个在宫中颇有体面的安姑姑,只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囚徒。 “我说……我都说……”安姑姑的哭喊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她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支笔,却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每月……每月初五,酉时三刻……丞相府的老仆会来交接香料。他……他每次都会留下一枚铜钱,上面……上面刻着一个‘巽’字,是信物!”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充满了悔恨与恐惧,“那些铜钱……那些杀头的证据……全在我儿子阿顺的床底下,那个最大的陶罐里……求贵嫔娘娘饶我们母子一命!” 白芷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不出丝毫波澜,她静静地看着安姑姑在纸上画下那个歪歪扭扭的“巽”字,然后接过纸笺,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任何一句承诺。 她的脚步轻盈而迅速,如同黑夜中的狸猫。 在从冷巷返回正息堂的途中,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两道窥探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只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袖中露出一角写着字的纸笺,身形在巷口的灯笼下一晃而过,随即没入更深的黑暗中。 那两名柳党安插的眼线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确信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虞贵嫔的贴身侍女,深夜秘审,形迹可疑。 三日后,朔月当空,夜色浓重如墨。 天象台的奏报如期而至,言称“荧惑守心”之兆已现,星位紊乱,预示宫闱将有大变。 这给了虞妩华一个完美的舞台。 正息堂内,她一身素衣,亲自在祭天的高台上焚香。 香炉中燃烧的,并非凡品,而是她耗费心血特制的“观星膏”。 此香膏以鲸油为基,混入十数种温差反应各异的草木精华,燃烧后的灰烬会因冷却速度的不同而凝结成特定的细微纹路。 这是一个只有她和崔司香才知道的秘密。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崔司香便连滚带爬地冲向勤政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骇与惶恐。 “陛下!不好了!昨夜祭天的香灰……香灰它……”她跪在殿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竟、竟自然凝结成了一个‘巽’字符号!与古谶书《天机录》中所载‘奸臣潜行,风起于宫墙’之兆,一模一样!” 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萧玦亲临正息堂查验。 只见那青铜香炉内,雪白的香灰之上,一个清晰的“巽”字赫然在目,笔画分明,仿佛是被人用刀精心刻上去的一般。 他伸出手指,轻轻捻起一撮灰烬,细腻冰凉的触感不似作伪。 他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弦被再次拨动,目光锐利如刀,射向一旁垂首而立的虞妩华:“你可知‘巽’为何意” 虞妩华缓缓抬起头,那张绝美的脸上是一派天真与茫然:“臣妾愚钝,不知其深意。只是……臣妾曾在梦中听过母亲吟诵一句诗,‘风起于青萍之末,动于无形之间’。”她顿了顿,眼神清澈得仿佛能望到底,“或许……是指那些藏在暗处,无形无影,却能掀起波澜的人” 风。 萧玦心中猛地一动。 巽卦,在八卦中正象征着风。 他默然良久,深邃的眼眸中风雷激荡。 最终,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冷冷下令:“传朕旨意,密查所有姓氏中带‘风’字旁、或现任及曾任工部营造司之人!”工部主营造,亦属巽卦之象。 一道密旨下去,京中官场风声鹤唳。 首批被革职查办的官员之中,赫然便有柳廷钧费尽心机安插在兵部的三位心腹,只因他们或曾有工部履历,或姓氏沾了边,便成了这场“天意”最初的祭品。 一击得手,虞妩华的棋盘上,另一枚棋子也悄然落下。 她授意崔司香,将一批新制的“安神香”作为赏赐,送入了明霞夫人的明霞居。 这批香料中,被精心掺入了微不可察的蟾酥。 蟾酥本是固本培元的药材,少量使用确有安神之效,但若与明霞夫人平素最爱用的“夜兰息”一同焚烧,两者香气交融,便会生成一种能引动心魔、产生轻微幻觉的毒素。 果然,不出两日,明霞夫人的佛堂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宫人们冲进去时,只见她披头散发,指着空无一人的墙壁,惊恐地哭喊着有无数黑影在向上攀爬,随即又跪倒在地,对着空气连连磕头求饶,嘴里胡乱喊着“不是我做的”“饶了我吧”。 此事迅速传遍后宫,人人都说她是因陷害虞贵嫔不成,心中有鬼,才疯魔了。 萧玦闻讯,眼中最后一点怜悯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厌恶与冰冷。 他认定其背后必有阴谋牵扯,从此,再不允许明霞夫人踏足御前一步。 清除了两个障碍,虞妩华的计划却并未停歇。 真正的目标,始终是龙椅上的那个人。 是夜,萧玦再度被梦魇攫住。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孩童,而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站在高高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然而,就在那丹墀之下,却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独自站立。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的竟是虞妩华的脸。 她手中捧着一卷已经燃尽的香轴,唇边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轻声说道:“陛下,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朝堂之上。” 萧玦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额上满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侧,指尖却触及一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惊疑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看去,发现自己枕边,竟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截早已燃尽的冷香——正是昨日午后,正息堂才刚刚呈上来的新款“定坤香”。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的寝殿,防卫森严如铁桶,竟有人能在他熟睡之时,无声无息地潜入,并留下这样一件东西!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猛地攥紧了那截冷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来人!去查……给朕去查!虞贵嫔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殿外侍卫领命的声音被夜风吹散。 而遥遥相望的钟灵宫高楼之上,虞妩华正凭栏而立,一身薄纱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皇宫深处,勤政殿那一盏迟迟未曾熄灭的灯火,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陛下,您终于开始……怕我了。” 她轻声呢喃,眼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掠过一丝深沉的凝重。 前世的记忆如同不断翻滚的潮水,一帧帧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那些血与火的场景,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曾是她永恒的梦魇。 她闭上眼,指尖在冰凉的栏杆上轻轻划过,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空气中传来隐约的焦躁与沉闷,一如记忆中某个夜晚的前兆。 她的目光投向沉睡的宫城,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 很好,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但是,还不够。 眼前这点风浪,与即将到来的那场滔天巨浪相比,不过是池塘里的涟漪罢了。 她清晰地记得,再过十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将会让这皇城的一角化为焦土,也将成为某些人发动致命一击的最好时机。 她必须在那之前,布下更深、更密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