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结海楼里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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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优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求助沈楠。 若是平时沈楠还有闲心笑着和稀泥，但此时他急得见陈三愿，也就敷衍了几句，就匆匆上了二楼，正好遇见这里的老板林四维——就是李尔清所说的那位在医学院读精神专业的朋友林满堂的父亲。 他是冷家姊弟仨认得干爹，他和沈楠、李尔福的关系都不错。 林四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脸男人，看到沈楠火急火燎地上来。他面露讶然： “这会儿您不忙着守夜么咋有闲工夫来这儿” 沈楠赶时间也不忙着和林四维客套，直接就问：“林叔儿，陈三愿还在老地方么” “就在二楼甲字一号间，福子刚走您咋就来了……” 话音刚落，沈楠就直奔而去。 甲字一号间是半放开式的雅间，北面有一扇大窗户正对着街面，南面冲着一楼的大戏台。 陈三愿穿的西装革履，很是时髦。他有一双像绿松石一样的碧眼，一头卷毛油光锃亮。 他正闲情逸致地吃着林四维刚端上来的豌豆黄，见到沈楠进门，他就用一口外国人学京片子的生硬口音，抱怨说：“您要是晚会儿来，我就打道回府了。” “爷今儿个忙得很，能亲自见你就知足吧！” 沈楠白了他一眼，端的是纨绔子弟的架子，皮箱放到桌子上。 沈楠打开了皮箱扣，两排细金条排列在眼前，陈三愿瞧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看戏台上唱着《杨花落》的冷俦，他扮的是小生，讲的是千岁红新写的戏词。 “小俦子还是适合扮武生。他扮小生显得太英气了，扮不出文人的精气神儿。”陈三愿不急着跟沈楠谈生意，反而和他扯起闲篇。 沈楠点了点皮箱就问：“你想怎么着啊” “想让我帮你做完这一单，从此以后，分成就按照我六你四分红，李警官没跟您说吗”陈三愿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下，淡淡地说，“这箱黄货远远不够。” “您这叫敲竹杠，趁火打劫，趁人之危！”沈楠瞥了他一眼就啐道。 陈三愿看起来比沈楠年轻许多岁，在经商之道上却显得比他老练狡诈。他回头看着装作气急败坏的沈楠，顿了顿说： “沈二爷，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您和我倒卖的都是违禁品，而且已经合作了两年多了。您摸着良心说话，这些年来，黑市上的物价一两金子能买一盒盘尼西林，也能买四十发毛瑟弹，这价钱足够一家老小买一千斤大米的了。如今还在往上涨，但我以前说过坐地起价吗没有吧！” 陈三愿的声调从平缓逐渐变高，表情变得无奈地说：“二爷呀，窝也要吃饭的呀！从旧金山的军火码头到这里，一路上窝都要打点各路拦路神。这些还是要钞票的呀，不提价我这不是白做活的呀！” 陈三愿说话一急就把祖籍福州口音给带出来了。 沈楠嗤笑一声：“您还需要打点且不说令尊在旧金山的势力有多大，您要用码头谁敢跟你伸手要钱，就是说您把盘尼西林伪装成培养液从海关漂洋过海地运过来让我的人脉接应，谁向你要过路费鲨鱼么！” 沈楠一提到陈三愿的父亲，让陈三愿一噎，像是心里堵着一团糟烂的棉花闷疼，末了只吐出一句：“咱俩谈买卖就别提我爹了！” 他有些不乐意地别过头去，一双碧眸从刚才的狡黠变得有些孩子气的任性。 “得，就算我说过火了。”沈楠见此就打住话头。 陈三愿虽然是个狡猾的掮客，也属于掉进钱眼里的奸商。但为人还是有些底线的，其根源在于对父辈的感情藏着怨怼。 他祖父那一辈人是在加州修铁路的劳工出身，后来又去山里跟着一帮劳工去淘金子，通过三代人的努力，陈家在当地的唐人街算是站稳脚跟，并成立了一个以华人为主体的帮派——四方帮。 主要营生是靠走私军火和鸦片敛财的，家底称不上清白干净。身为黑三代的陈三愿看不上父辈那捞钱的模样。最主要的是，他是父亲和一个洋妓生的，在家族中很受诟病，之后生母又在大地震中去世了。 因为他的血统和长大后的思想观念，与父亲的矛盾越发尖锐。在大学时代，他和一个华裔女同学私自结婚生子，他的父亲因为看不上那个女学生的身份，而命令他离婚别娶。 他因此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愤然离去。 之后，妻子因病去世，陈三愿就带着儿子离开了家族，打算自己单干。 故而，沈楠当年才会装的出能气死老子的叛逆行径与陈三愿勾搭成奸，做起走私的营生，也算是人以类聚。 不得不说，沈楠和陈三愿与父辈作对绝交出奇的一致，让人陡生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当年沈楠和沈近仁绝交，也是因为思想观念的分歧。 儿子谴责父亲军阀思想，官僚作风；父亲怒斥儿子大逆不道，跟着人家革命游行是嫌命长。 父子一言不合就开打，若是身边有明丞在，还能帮沈楠说几句好话，但是要是明丞不在，只要沈桉那位好哥哥说几句风凉话，恐怕激怒得沈近仁拿着皮鞭把沈楠打的更狠。 那时，明丞还没和沈楠闹决裂，看着沈楠遍体鳞伤会露出疼惜的眼神，一边给他抹药一边劝他说：“跟你爹不能拧着来，要不然还没等你反抗军阀政治的强权，就先倒在父权的皮鞭下了。” 沈楠本是满心委屈找明丞诉苦求安慰鼓励，一下子被这话逗得破涕为笑。 从一棵饱经风霜的小树苗猛然向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之路上进发，深层次的原因，因为劝沈楠的人是明丞而已。 若是换谁，恐怕没人也劝不住沈楠桀骜不驯的劲头。 所以当得知明丞是叛徒，沈楠像是被最亲近的人当胸捅了一刀，比被叛徒出卖更让沈楠难以接受。 沈楠怨恨明丞不只背叛信仰，更是背叛了曾经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