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黎明前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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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从未如此漫长。 槐柏韵站在廊下，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石像，沉默地守护着那对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为顾念做了紧急的包扎。他撕下了自己昂贵的衬衫，将伤口紧紧地缠住，暂时止住了流血。但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失血过多、中毒、加上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刀伤，任何一样，都足以致命。更何况，它们此刻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顾念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也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黎明的到来，等待陈博的归来，等待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他将昏迷的槐稚秀，小心翼翼地抱起，送回了屋内的床榻上。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即使在昏睡中，她的眉头也紧紧地蹙着，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握着，仿佛还在经历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槐柏韵为她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疼惜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预料到的，欣慰。 他的女儿，长大了。 在今夜之前，她是他羽翼下那朵不谙世事，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而今夜之后，她亲手执起了刀，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将另一个人的生命，从死神的镰刀下，硬生生地抢了回来。 她的善良，不再是漂浮于温室中的柔弱，而是拥有了足以与黑暗和死亡对峙的，坚韧的力量。 而这一切的催化剂，都源于屋外那个，不知是敌是友，不知是恩是怨的，年轻人。 安顿好女儿，槐柏韵再次走到了廊下。 他蹲下身，看着陷入深度昏迷的顾念。月光，照在他那张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如纸的脸上，让他那本就深邃硬朗的轮廓，显得更加嶙峋。他紧闭着双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褪去了所有的杀气与冰冷，看起来，竟像一个疲惫到了极点，终于得以安睡的孩子。 槐柏韵的眼神无比复杂。今夜发生的一切，彻底打乱了他的棋局。他本想通过这场孤山之行，来试探“李卫”的最终目的，可未曾想，却引来了真正的杀手，而“李卫”，竟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保护了他们父女。 这让他更加看不懂了。 一个杀手，为什么要保护自己的目标难道，他潜伏至此，另有图谋又或者，他和他背后的组织，与今夜来袭的杀手，并非一伙，而是敌对关系 太多的谜团，像浓雾一样，笼罩着这个男人。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今夜，若不是他，他们父女二人，早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槐柏韵从行囊里，取出了一个保温瓶，倒出一些温热的水，用干净的布条蘸湿，一点点地，润湿着顾念干裂的嘴唇。无论他有何目的，此刻，他只是一个需要救治的，重伤的年轻人。 “……你到底，是谁”槐柏韵看着他，声音沙哑地，对着空气低语。 他没有再多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他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东方的天际，渐渐地，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第一缕晨曦，穿透薄雾，照亮了禅院的屋檐。清晨的鸟鸣，也开始在林间响起。 屋内，床榻上的槐稚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从一场漫长而混乱的噩梦中，缓缓醒来。梦里，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有冰冷的刀锋，还有他那双充满了痛苦，却又无比信任的眼睛。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因为后怕而剧烈地跳动。 她第一反应，便是冲向屋外。 当她看到廊下那两个身影时，她的脚步，停住了。 她的父亲，那个永远挺拔如山的男人，此刻，正一脸疲惫地，靠着廊柱，守在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边。而那个男人，还活着。虽然呼吸依旧微弱，但胸口，有了极其轻微的，起伏。 晨曦，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那画面，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苍凉而温暖的诗意。 槐稚秀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她没有上前打扰他们。她只是悄悄地，退回了房间，端来了一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她走到顾念身边，学着父亲的样子，蹲了下来。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失血和伤痛而毫无血色的脸，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她伸出手，用湿润的布巾，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 她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充满了无限的怜惜与珍视。仿佛，她擦拭的，不是一张布满了伤痕的脸，而是一件，她失而复得的，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稀世珍宝。 槐柏韵看着女儿的举动，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却又无比忧虑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彻底陷进去了。陷进了一个身份不明，充满了危险的男人的世界里。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的顾念，似乎是感受到了脸颊上那股轻柔的，带着温度的触感。他的嘴唇，微微地，翕动了一下。 他发出了几个，极其微弱的，含糊不清的音节。 像是在说梦话。 槐稚秀离他最近，她下意识地，将耳朵凑了过去，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只听到，他在用一种近乎于呓语的，脆弱得像个孩子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 那两个字，发音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他说的是： “……别怕。” “……别怕。” 槐稚秀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原来，在她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对她说“别怕”。 原来，在她执刀割向他血肉的时候，他承受着非人的剧痛，心里想的，却依旧是，让她“别怕”。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傻，这样笨拙，这样……让人心疼的人 槐稚秀再也忍不住，她俯下身，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他那冰冷的，却又无比宽阔的，肩膀上。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回应着： “……嗯，我不怕。”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朝阳，终于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洒满了整座禅院。 山脚下，也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是陈博，带着救援，回来了。 而这一夜的孤山，这一夜的血与泪，这一夜的低语，都将成为一个秘密。一个将他们三个人，用一种看不见的，却又坚韧无比的线，紧紧绑在一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