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间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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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兰殿的日子，表面是波澜不惊的静好。时宜每日按规矩向太后请安，偶尔陪坐片刻，言语谨慎，举止得体。余下的时间，她便待在殿中，或读书，或抚琴，仿佛真是一位来宫中做客、不问世事的清贵千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双沉静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不在分析。每一个进出漪兰殿的宫人，她们的眼神、步伐、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能暗藏信息。 这日午后，她正临窗摹着一本帖，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贵妃娘娘到——” 时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灰影。戚贵妃她来做什么心中警铃微作，她从容搁笔，整了整衣袖，迎至殿门。 戚贵妃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环佩叮咚，被一众宫女簇拥着，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倨傲。她不等时宜行礼完毕，便径直走入殿中，目光挑剔地扫过四周陈设，最后落在时宜那张未完成的字帖上。 “漼姑娘真是好雅兴。”戚贵妃轻笑一声，语气意味不明，“难怪南辰王殿下对姑娘另眼相看，这般才情，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贵妃娘娘过誉了。”时宜垂眸，心中警惕更甚。戚贵妃绝非前来夸赞她字写得好这般简单。 果然，戚贵妃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说起来，本宫与姑娘，也算同病相怜。”她叹了一声，故作哀婉，“你我这般身份的女子，看似风光，实则命运皆系于他人之手。南辰王殿下……自然是英雄了得，只可惜，英雄身边，总是不缺红颜知己，更不乏……利益联结。”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时宜的反应。时宜面色平静，心中却已冷然。终于要图穷匕见了么 “本宫也是近日才听闻一些旧事，心中替姑娘不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让姑娘知晓。”戚贵妃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姑娘可知，殿下与你漼氏联姻之前，曾与西州大族宇文氏有过婚约” 时宜心头一跳。宇文氏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周生辰从未提过，甚至连“情缘天书”中也无此记载。这极大概率，是杜撰！ 见她沉默，戚贵妃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添油加醋：“虽说后来因故未成，但殿下与那宇文家的女儿，据说曾是青梅竹马，情谊非比寻常。如今宇文家虽不如往昔，但在军中也仍有根基。殿下他……重情重义，对旧人旧情，难免多有眷顾。就比如这次，殿下为何匆匆返回西州明面上是军务，可据本宫所知，其中怕也有安抚宇文旧部的意思在。毕竟，王军的稳固，离不开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时宜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裂痕——嫉妒、怀疑、或是伤心。只要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离间之计便成功了一半。一个心生怨怼、不再全心信任周生辰的漼时宜，其作为人质的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情感失控而做出对周生辰不利的事情。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戚贵妃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毒液，企图侵蚀时宜的心智。若她真是沉浸爱河、毫无准备的深闺少女，或许真会被这看似有理有据的谎言所伤。 然而，她是白浅，是经历过三生三世劫波、洞悉人心诡谲的青丘女君。更是深知周生辰其人为光风霁月、绝不会以此等手段行事的知己。 一股怒意，冰锥般刺穿时宜的心脏。并非因这拙劣的谎言，而是因他们竟敢如此污蔑他！污蔑那个心中装着家国天下、连一丝一毫私情都坦荡如晴空的周生辰！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戚贵妃，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竟让戚贵妃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贵妃娘娘。”时宜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说的这些，时宜从未听王爷提起过。”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王爷的为人，光明磊落，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他若真与宇文氏有旧约，绝不会对时宜隐瞒。他若需安抚旧部，也必是出于公心，为北陈安稳，为王军团结。此等胸襟，岂是寻常儿女私情可以揣度”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直射入戚贵妃闪烁不定的眼中：“倒是娘娘，身处深宫，竟对远在西州的军中旧事、王爷的私人交往如此了若指掌，实在令时宜……惊讶不已。” 戚贵妃脸色骤变，她没料到时宜会是这般反应！没有预想中的哭泣、质问，反而如此冷静，甚至反过来将她一军！那眼神，那语气，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卑劣的心思。 “你！”戚贵妃气结，妆容精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宫是一片好心提醒你！莫要被人蒙在鼓里，还傻傻地替人数钱！” “娘娘的好意，时宜心领了。”时宜微微福身，姿态依旧恭谨，话语却寸步不让，“只是，信任二字，重若千钧。时宜既选择相信王爷，便会信他的一切。外界流言蜚语，不过是过眼云烟，动摇不了分毫。若因几句空穴来风便心生猜忌，那才是真正辜负了王爷的信任，也辜负了……我自己的心。” 她的话，如同最清脆的磬音，敲散了殿内弥漫的阴毒气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彰显着对周生辰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自身不可动摇的意志。 戚贵妃看着她，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璀璨的坚定光芒，竟一时语塞，心底莫名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狼狈。她所有精心准备的挑拨，在这份坦荡与信任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好！好一个信任！”戚贵妃恼羞成怒，拂袖而起，“既然漼姑娘如此自信，那本宫便拭目以待！但愿姑娘他日，不会后悔今日之言！”说罢，她再也无法维持风度，带着满身戾气，快步离去。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时宜独立原地，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离间之计失败了，但她也彻底摸清了对方的一条毒计。他们果然开始从内部瓦解她和周生辰的关系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刘子行，戚贵妃……你们还有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她轻轻抚过袖中那枚冰冷的令牌，心中呼唤：周生辰，你看，他们如此迫不及待了。你放心，你的时宜，不会被打倒。我会在这里，守着我们共同的信念，等着与你里应外合，将他们一一击破！ 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在她胸中熊熊燃烧。这宫廷的暗流，非但没有将她淹没，反而将她淬炼得更加坚韧，更加光芒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