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咖啡馆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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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差十分，霞飞路。 “文艺复兴”咖啡馆临街的玻璃窗擦得锃亮，映出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影和偶尔驶过的老式汽车。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托着银盘，在铺着亚麻桌布的小圆桌间无声地穿梭。留声机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咖啡与甜点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与窗外乱世格格不入的、脆弱而虚假的宁静。 林皓（灰鸦）坐在靠窗的第二个位置。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外面的西装仔细熨烫过，伤口被重新包扎后，疼痛暂时被压制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偶尔来消磨时光的普通职员或小开，只有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警惕，泄露着内心的波澜。 他点了一杯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精致的白瓷杯里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然后，仿佛不经意地，将那个小巧的镀银糖罐，从杯碟右侧，移到了左侧。 动作完成。信号已经发出。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观察。 【启动环境监控模式。持续扫描可疑目标。】他在脑海中下令。 【指令确认。基于行为模式库进行初步筛选……】系统的回应依旧冰冷，【提示：此过程将持续消耗能量，请谨慎使用。】 能量林皓心中一凛。他这才注意到，意识深处那个代表系统状态的虚拟标识，似乎比刚醒来时暗淡了一些。这个残破的系统并非无限能源。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咖啡馆内的每一个客人。 看报纸的西装男子，指节粗大，翻页频率过于缓慢，更像在掩饰。 一对低声交谈的年轻情侣，女方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绞着手帕，眼神闪烁。 角落里独自喝着红茶的老者，看似闭目养神，但耳朵却微微朝向门口方向。 每一个人，在眼下这种风声鹤唳的环境中，似乎都显得有些可疑。 【目标a（看报男子）：注意力分散度73%，疑似更多关注入口而非报纸内容。】 【目标b（情侣女方）：心率及呼吸频率预估高于常态，存在焦虑特征。】 【目标c（老者）：无明显异常行为模式。】 系统的分析数据流水般划过他的意识，提供了参考，却无法给出定论。真正的谍战，远非简单的数据对比，更多的是直觉、经验和心理的博弈。他知道，来自内部的威胁往往是最致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点十分。三点二十。 咖啡已经凉了。预想中的联络人没有出现。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缓缓缠绕上林皓的心脏。难道这个联络点也暴露了或者……联络人本身出了问题 就在他几乎要决定放弃离开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叮铃一声轻响。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像一位教员或小公务员。他目光扫过咖啡馆，似乎在寻找空位，然后，自然地朝着林皓这边的空位走来。 林皓的心跳微微加速。是这个人吗 男人走到他对面的位置，礼貌地点点头：“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林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男人坐下，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柠檬水。他放下公文包，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林皓桌上那放在左侧的糖罐。 来了！林皓精神一振。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预想中的接头的暗号动作，比如特定的手指敲击节奏，或者拿出匹配的信物。他只是端起服务生送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申报》，摊开看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 但就在报纸展开的瞬间，林皓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 在报纸的背面，用红色的铅笔，极其不起眼地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的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这个符号！“灰鸦”的记忆碎片猛地被触动！这不是接头的安全信号！这是—— 【警告！检测到极高风险标记！基于历史数据比对，该符号与多个已知的‘清除’或‘陷阱’指令存在高度关联！】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几乎刺破他的鼓膜！ 是陷阱！ 这个男人不是联络人！他是来确认目标的！或者……他就是执行清除任务的人！ 冷汗瞬间从林皓的后背渗出。他太大意了！对方利用了他发出的求助信号，反过来布置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杀局！ 几乎在系统报警的同一瞬间，林皓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街对面，两个原本靠在墙边看似闲聊的黑衣男子，目光已经锐利地锁定了咖啡馆内部，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腰间！ 而对面看报的男人，虽然目光还落在报纸上，但拿着报纸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准备暴起的紧绷状态。 千钧一发！ 林皓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直接拔枪对射他腹部的伤会影响动作，而且对方至少有三个人，外面可能还有更多，硬拼死路一条。 必须制造混乱！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万状的表情，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足以盖过爵士乐的尖叫： “炸弹！有炸弹！快跑啊——！！”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将咖啡馆里所有虚假的宁静砸得粉碎！ “什么！” “炸弹！” “在哪里！跑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极致的恐慌！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摔碎声瞬间响成一片！所有的客人、服务生都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惶失措地跳起来，疯狂地涌向门口！ 对面那个穿长衫的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猛地一愣，报纸都掉在了桌上。 窗外的两个特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和涌出的人流搞得措手不及，试图逆着人流冲进来，却被惊慌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 完美的混乱！ 林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起身，顺手抄起邻桌一瓶未开封的圣培露矿泉水，狠狠砸向咖啡馆后厨的方向！ 玻璃瓶炸裂的巨响和水花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在后门！炸弹在后门！”他混在尖叫奔逃的人群中，一边继续散布恐慌，一边向着记忆里咖啡馆后门的方向移动。 他撞开试图维持秩序的服务生，冲过弥漫着咖啡香和恐惧气息的大堂，一把推开标着“员工专用”的木门，闪身进入了后厨。 后厨里也是一片混乱，几个厨师和帮工正不知所措。 林皓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冲向通往后面小巷的后门。 【警告：高威胁目标（长衫男子）已突破人群，距离15米，正在快速接近！】系统的警报再次响起。 林皓猛地拉开门，冲进小巷。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一声压抑的低吼：“站住！” 他头也不回，拼命向前跑！小巷狭窄，堆放着垃圾桶和杂物。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他身旁的砖墙上，溅起一串火星！ 76号的人果然肆无忌惮，竟然在法租界直接开枪！ 林皓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得益于灰鸦的记忆），猛地拐进一个岔道，同时将路边一个空竹筐踢倒，试图阻挡追兵。 又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死亡的阴影再次紧紧贴住了他的后背。 他不能一直这样被动逃跑！必须反击，哪怕只是为了争取几秒钟的时间！ 在一个拐角处，他猛地停下脚步，背贴墙壁，迅速从内袋掏出手枪，深吸一口气，猛地闪身出去！ 追来的正是那个穿长衫的男人，他没想到目标会突然停下反击，冲势过猛，一下子暴露在林皓的枪口下！ 两人相距不到十米！ 林皓没有任何犹豫，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小巷里回荡。长衫男子闷哼一声，身体一顿，肩膀上爆开一团血花，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 林皓没有补枪，转身继续狂奔！他不是杀人狂，他的目的是逃脱！ 他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痛苦的呻吟和其他特务追赶过来的呼喊声。 刚才那一枪，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一下。 他冲出小巷，重新汇入霞飞路上惊魂未定的人群中，迅速摘下帽子，拉松领带，混入人流，尽可能快地远离文艺复兴咖啡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联络点暴露，接头是陷阱，组织内部必然出现了严重的叛变或泄密。 他再一次，孤身一人，陷入了更大的迷局和危险之中。 下一个能信任谁下一个该去哪里 林皓（灰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1940年上海繁华而危险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