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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还没停。 我盯着地上那截断戟,寒星刚才说它低语“龙宫”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兵器这种东西,死就死了,哪来的遗言除非……它根本没死透。 我蹲下身,折扇尖轻轻一挑,把断戟翻了个面。戟身裂痕里渗着一层油乎乎的黑液,像隔夜饭汤凝在铁上,反着幽光。指尖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甜腥味,像是糖浆泡过腐肉。 “还挺会藏。”我冷笑,“等天黑花全开,想借阴气翻身” 扇骨轻敲戟面,银纹一闪,那黑液猛地缩成一团,像被烫到的虫子,往裂缝深处钻。 行了,坐实了。 这玩意儿还活着,至少有残念。 我左眼琉璃镜微热,意识沉进去,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哗啦啦自己翻页。三千年前背烂的《道德经》注疏封面一晃而过,接着跳出一行小字: “半妖血脉可净化蛊毒,尤以精血激引剑意为效。” 我抬眼看向寒星。 她站在我身后半步,右臂垂着,脸色发白,但眼神没飘。红绳绑着的发尾沾了点血,一缕一缕贴在颈侧。 “咬破舌尖。”我说,“喷在戟上。” 她眨了眨眼:“啊” “你耳朵也裂了”我扇子一收,敲她脑门,“让你用血激活剑意,听不懂人话” 她捂着头,嘟囔:“疼……我又不是狗,哪能说咬就咬。” “那你等着,等这坨烂泥爬起来喊你妈”我指了指地上还在蠕动的黑液,“它现在叫你主人我都信。” 寒星撇嘴,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咬。 “噗——” 一口血雾喷在断戟上。 血珠刚碰铁,金光炸开,像有人往河底扔了颗太阳。戟尖嗡地一声颤鸣,整块废铁突然活了,纹路里浮起细密符文,一圈圈往外荡。 黑液惨叫,扭曲成一张人脸,嘴巴张得夸张,像是要吞掉整个戟身。 “你不配 wield 这柄戟——”声音从铁里挤出来,又尖又滑,听着像指甲刮锅底。 我皱眉:“谁教它说人话的渊主新学的羞辱招数” 寒星却没理那声怪叫,盯着那团黑雾,声音哑了:“你说我不配” 她往前半步,脚踩在断裂的戟杆上,骨头错位似的咔哒响了一声。 “可这戟……是主人给我的。” 话落,金光顺着她的脚底窜上断戟,像熔化的金水灌进模具。黑雾尖叫着挣扎,最后缩成两个字——“龙宫”,轰地炸开,化作一缕灰烟散了。 我扇子一挥,把余烬扫开。 安静了。 寒星喘了口气,腿一软,单膝跪地。我伸手去扶,她摆手推开:“别,脏。” 我看她手掌心全是血,混着汗,还在滴。 “刚才那一口,是不是把昨晚吃的包子都吐出来了”我问。 她抬头瞪我:“你还笑我舌头都快咬断了!” “断了正好。”我蹲下来,用扇骨拨弄残留的灰,“省得你总说些没脑子的话。” 她哼了声,低头看那截断戟。金光褪去后,铁还是铁,裂还是裂,但表面那层油腻腻的黑膜没了,摸上去干干净净,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石碑。 “它真说了‘龙宫’”我问。 寒星点头:“临炸前,就这两个字,清清楚楚。” 我眯眼。 母虫残魂拼死传讯,指向龙宫 要么是执念未消,要么……是有人借它的嘴说话。 我忽然想起冥河老怪那天漏风的笑声:“烧天命簿时,带上我。” 当时我以为他是想见证结局。 现在看,他更像在等一个入口。 龙宫不在天上,也不在海里,而在天命簿投影与现实夹缝之间。只有初代执笔者的魂魄,才能打开真正的门。 而老怪的魂,一半在船桨里,一半……就在那艘渡魂舟上。 我回头看了眼远处雾中的乌木大船,龙头雕刻咧着嘴,像是在笑。 寒星察觉我走神,扯了扯我袖子:“主人” “没事。”我站起身,把折扇插回腰间,“只是觉得,有些人比鬼还擅长演遗言。” 她低头捡起断戟,拿在手里掂了掂:“还能用吗” “不能。”我说,“但它还能说话。” 她一愣:“啊” 我指了指戟尖:“刚才那波净化,不只是清了毒。你那一口血,把半妖血脉里的剑意也融进去了。现在这破铁,算是开了灵窍。” 她眼睛亮了:“意思是……它成精了” “离成精差八万道劫。”我踢了踢她脚边的碎石,“但它现在能感应到同类的气息——比如,别的蛊毒残留。” 她若有所思:“所以……它知道龙宫在哪” 我没答。 地上那堆灰烬不知何时动了。 一片片彼岸花瓣被风吹着,缓缓聚拢,在泥地上拼出半个“东”字。 我盯着那痕迹,不动声色。 如果是自然形成,风向不对;如果是人为,手法太拙劣。渊主不会犯这种错,母虫更没这本事。 除非…… 这是某种回应。 我蹲下,扇骨轻轻划过灰痕边缘。 一瞬间,左眼琉璃镜发烫,手册自动翻页—— “亡者遗言若含方位,必借生者之念共鸣三次。” 我心头一跳。 第一次是断戟低语“龙宫”。 第二次是残魂临灭再提“龙宫”。 现在,灰烬指东。 三次。 闭环了。 这不是巧合,是规则在响应某种“真实”。 我猛地抬脚,一脚碾碎那堆花瓣。 “想用死人带路”我冷笑,“你也太看得起这点残渣。” 寒星看着我:“不追了” “追。”我转身,抬步向东,“但不是跟着灰走。” 她赶紧跟上,断戟扛在肩上,走得有点瘸,但没喊疼。 雾越来越浓,脚下的地开始发软,像是踩在腐烂的叶子上。远处传来水泡破裂的声音,咕嘟、咕嘟,节奏很稳,像谁在底下数秒。 寒星忽然停下。 “怎么”我问。 她盯着断戟:“它……在发热。” 我回头看。 戟尖正泛着微光,不是金,也不是红,而是一种青灰色,像是月光照在锈铁上。 “方向变了。”她低声说,“不是东了……是斜前方,偏南一点。” 我眯眼。 偏南 那边是鬼蜮深处,靠近十八渊第三层的边界。按理说,龙宫投影该在东方水脉尽头,不可能往南绕。 除非…… 龙宫的位置,被人动过。 或者,它根本不止一个入口。 寒星握紧戟柄,呼吸变重:“主人,它越烧越烫了,像是……在催我们。” 我没动。 催还是警告 这时候,她忽然“哎”了一声。 “怎么”我皱眉。 她指着戟尖底部一道旧刻痕:“这个……以前就有吗” 我走近一看。 那是一道极细的纹路,藏在戟身锈迹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残”字。 我瞳孔一缩。 残页。 这不是兵器上的装饰,是标记。 是谁刻的 我 寒星 还是……某个早就等着我们的东西 她抬头看我,眼里带着问号。 我沉默两秒,一把抓住她手腕:“走快点。” 她踉跄了一下,跟着我加快脚步。 雾中,那股腐叶和花香混合的味道越来越重。 而断戟上的“残”字,正一点点变得鲜红,像刚写上去的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