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雨日松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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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顾沉舟便在一种奇异的宁静中醒来。 并非往常死寂的静，而是被一种细密绵软的沙沙声包裹的静谧。 他起身推开木窗，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海洋湿气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 窗外，天地间笼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细雨，如烟似雾，将远处的山峦和海面都模糊成水墨画般的意境。 这样潮湿的雨后清晨，正是山里精灵们冒头的绝佳时机。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隔壁云家小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和林月娘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 “青山，快！把篮子和蓑衣找出来！这雨一下，林子里那些宝贝肯定冒头了！” “哎，这就来！你慢点，地上滑！”这是云青山憨厚而带着纵容的回应。 顾沉舟走出房门，看到云栖月也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廊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 阿璃蹲在她肩头，糖豆则躲在屋檐下，小心地梳理着自己火红的羽毛，似乎对湿漉漉的天气不太感冒。 “月月，你也起了这天正好，跟我采蘑菇去”林月娘看到女儿，立刻招呼道。 她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旧蓑衣，手臂上挎着几个编工精细的竹篮，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充满干劲，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柔主妇的模样，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山林猎手。 “好啊娘，等我拿个篮子。”云栖月笑着应下，转身也去找装备。 “我也去！”叶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手里也拿着个小背篓。他对岛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这种“寻宝”活动自然不能错过。 金元宝更是早就按捺不住，在雨地里欢快地转着圈，时不时甩甩毛，溅起细小的水花，显然把雨天当成了新的游乐场。 云栖月看了看站在廊下的顾沉舟，随口问道：“顾沉舟，要不要一起去山里走走雨后空气好，就当散步了。” 顾沉舟看着兴致勃勃的几人，以及那弥漫着神秘气息的雨中山林，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支小小的采蘑菇队伍便在晨曦微光和朦胧雨雾中出发了。 林月娘打头，云栖月和叶默跟在后面，顾沉舟走在最后，金元宝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是否跟上。阿璃依旧稳稳蹲在云栖月肩头，糖豆则选择了留在干燥的屋檐下，表示对冒雨出行敬谢不敏。 雨水洗刷过的山林，绿意更加葱茏欲滴，空气清新得仿佛能甜到肺里。 脚下的泥土松软，落叶堆积，每一步都带着自然的回响。 林月娘不愧是老手，目光如炬，总能在一片看似普通的草丛或树根下，发现那些隐藏的美味。 “看！这儿有一丛鸡枞菌！个头真大！”林月娘小心地用特制的小木铲，从根部将一簇灰白色、伞盖还未完全张开的菌子完整地撬起来，放进铺着软布的篮子里。 “月月，那边那棵松树底下，对，就是那儿，有几朵牛肝菌，小心别碰坏了。” “小叶子，你眼神好，看看那边腐烂的树桩旁边，有没有” 云栖月和叶默按照指引，很快也各有收获。 云栖月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能感应到这些山珍的呼吸； 叶默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每找到一朵蘑菇都惊喜不已，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好肥……这个形状好奇特……” 顾沉舟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看着林月娘专注而喜悦的侧脸，看着云栖月与自然融和的娴静，看着叶默那纯粹的快乐，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浸润着他。 他试着学着他们的样子，低头寻找，虽然辨认不清种类，但那“发现”的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原始的乐趣。 忽然，走在前面的林月娘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天哪……这、这是……” 几人连忙围过去。只见在一棵巨大的、挂着雨滴的松树根部周围，厚厚的松针和苔藓间，赫然冒出了几朵伞盖肥大、色泽棕褐、表面有着独特龟裂花纹的菌子，菌柄粗壮，散发着一种浓郁独特的香气。 “松茸！”云栖月也惊喜道，“娘，您这运气也太好了！” “真的是松茸！还是品质这么好的！”林月娘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用木铲轻轻松动周围的泥土，然后将整朵松茸完好无损地请了出来。 “太好了！这下今天有口福了！你大舅舅看到这个，非得乐疯了不可！” 这一发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几人在这片区域仔细搜寻，又找到了几朵稍小些的松茸和一些其他的野生菌，收获颇丰。 等到他们满载而归回到村里时，雨势渐歇，天色也亮堂了许多。食堂的烟囱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 林月娘提着那几朵品相极佳的松茸，直奔食堂厨房，人未到声先至：“大哥！大哥！快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林强正在厨房里指挥着备料，闻言回头，目光落到林月娘手中的松茸上，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哎呦我的老天爷！松茸！还是野生的！这品相！小妹，你们这是捅了松茸窝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松茸，放在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露出近乎陶醉的表情：“就是这个味儿！香！太香了！今天必须用它来炖鸡！别的做法都配不上它！” 他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大军！快去看看孙婶子家有没有能抓的鸡了，有的话抓2只来！要现杀的！李小妹，准备点清淡的面点，今天主菜是它了！老王，其他的海鲜先靠后，给松茸炖鸡让路！” 整个厨房因为这几朵松茸的到来，瞬间进入了更高级别的战备状态。 林强亲自操刀，处理那珍贵的松茸。 他用软毛刷小心地刷去表面的泥土，然后用湿布轻轻擦拭，绝不清水冲洗，以保留最大的香气。 鸡是孙大娘家以前养在山坡上的走地鸡，肉质紧实，已经处理干净，斩成了大小均匀的块，鸡棚的小鸡还没有长大呢。 他没有用过多复杂的调料，只用了简单的姜片、葱段，以及岛上自产的、味道极其醇厚的百花蜜酒（族人自己酿的偷摸着喝被大舅舅发现抢了过来）去腥增香。 先将鸡块煸炒出金黄色，逼出油脂和香气，然后加入足量的山泉水，大火烧开，撇去浮沫，转为小火慢炖。 待鸡肉炖至七八分软烂，汤汁清亮泛着金黄色时，他才将切成厚片的松茸放入锅中。 那乳白色的松茸片一入滚热的鸡汤，独特的、霸道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与鸡汤的鲜香完美融合，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勾魂摄魄的复合香气。 这香气，比昨天黑宝石番茄炖牛腩更加醇厚、更加深沉，仿佛带着山林间的灵气和雨水的清润，如同一支无形的号角，穿透了食堂的墙壁，弥漫到整个村子的上空，随风飘散，何止三公里 “我的娘诶……这是什么味道太香了吧！”正在田里查看秧苗的云海直起身，用力吸着鼻子。 “是松茸！肯定是大舅舅（林强叔）把松茸炖上了！”码头上准备出海的云川和渔民们也都停下了动作，贪婪地呼吸着这难得的香气。 就连在办公室里处理订单的楚意涵和江寒，也忍不住走到窗边，探寻香气的来源。 食堂里更是早已座无虚席，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金元宝、阿璃和雪狼一家更是早早地就位，连糖豆都忍不住从小院屋檐下飞了过来，在食堂上空焦躁地盘旋。 当林强亲自端着那一大陶锅松茸炖鸡走出厨房时，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只见汤色金黄清亮，金色的鸡油珠点缀其间，厚实的松茸片在汤中微微颤动，鸡肉酥烂，所有的精华都融在了这一锅汤里。 “来来来！见者有份！今天这松茸炖鸡，管够！”林强豪气干云地宣布。 每一桌都分到了一大盆。 顾沉舟舀起一勺汤，轻轻吹气，送入口中。瞬间，极致的鲜味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味蕾。 鸡汤的醇厚、松茸特有的异香（类似松针、甘草和泥土的复合气息）、还有那一点点百花蜜酒带来的回甘，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叹。 鸡肉炖得恰到好处，纤维中吸饱了汤汁，松茸片口感肥厚嫩滑，咀嚼间香气四溢。这味道，仿佛将整个雨中山林的精华都浓缩在了这一碗之中，温暖、鲜美、熨帖，直抵灵魂深处。 他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这种源自顶级自然馈赠的美味，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人工调味都无法比拟的。 就在大家沉浸在松茸炖鸡带来的极致味觉享受中时，叶默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匆匆吃完自己那份，便对云栖月说：“月月姐，我……我想到外面瞧瞧，下雨后说不定还能有新发现。” 云栖月正品味着松茸的余韵，随意点了点头：“去吧，小心点，刚下过雨，路滑。” 叶默应了一声，拿起他的小背篓，叫上形影不离的金元宝，一人一狗便消失在了食堂门口。 这顿午餐，在松茸炖鸡带来的巨大幸福感中缓缓落下帷幕。 人们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回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