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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浓重的血腥味和呛人的硝烟还未完全从通州城的空气里散去，刺耳的警笛声仍在某些街区嘶鸣。 城东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济世堂”药铺的招牌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一个穿着沾满尘土和暗褐色污迹的保安队制服的年轻人，如同鬼魅般闪到紧闭的店门前。他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抬手在厚重的木门上叩击。 咚，咚咚…… 三下，一重两轻，带着特定的节奏。 过了片刻，门板无声地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张带着警惕和疲惫的中年人的脸露了出来，正是坐堂的刘大夫。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年轻人沾满灰土的脸和身上的制服，没有言语，只是侧身让开。 年轻人像泥鳅一样迅速钻了进去。沉重的门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闩，将外面世界的恐怖与喧嚣隔绝开来。 “组长！”年轻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像烧红的炭火在暗夜里噼啪作响，“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刘大夫的眼神猛地一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小陈，等待下文。 小陈喘了口气，脸上混杂着疲惫、亢奋和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殷汝耕死了！那个大汉奸，真死了！” “什么！”刘大夫的呼吸瞬间急促，一步上前，双手猛地抓住小陈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年轻人咧了咧嘴，“小陈！消息确实吗你亲眼所见那老狗……真死了” “确认无误！死的不能再死了！”小陈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光，“炮击过后，主楼塌了一大半！我们队被逼着去清理废墟，我们扒拉了好久，才把那老东西从一堆烂砖碎瓦和烧焦的木头里拖出来……” 他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畅快，“嘿，都快看不出人形了，焦黑一片，胳膊腿儿都炸飞了半个……但他身上那身料子，错不了！就是昨天‘庆典’时他穿的那身织锦缎马褂，烧糊了我也认得！还有他那块不离身的怀表，金链子都熔了，表壳炸瘪了，但那牌子……错不了，就是他！” “好！好！好！”刘大夫连说了三个好字，紧抓着小陈胳膊的手因为激动而青筋暴起，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但他深吸一口气，长期地下工作养成的铁一般的纪律和警惕性立刻压倒了狂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甚至带上了一丝严厉。 “小陈！你做得很好！但现在必须立刻离开！”刘大夫迅速松开手，语气斩钉截铁，“这里不能久留！伪军和特务肯定疯了似的在搜人！原路返回，小心再小心！记住，回去后一切如常，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明白吗” “明白！书记！”小陈也意识到了危险，脸上的亢奋迅速褪去，换上凝重，用力点头。 “快走！”刘大夫果断地拉开后门一条缝，示意他离开。小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黑暗。 门再次合拢。药铺里只剩下刘大夫一人。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刚才强压下去的激动此刻在胸腔里如同困兽般冲撞。 少顷，他快步走到楼梯旁，拿起一盏普通的、外面糊着厚厚牛皮纸的灯笼。牛皮纸上，用浓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 他划亮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 昏黄、温暖的光芒透过那个醒目的“医”字。这盏灯，在平日里是夜间急诊的标志，而在此刻，在通州城这个血色未消的深夜，它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足以照亮人心的消息。 小楼临街的窗户后面，一对看似普通的年轻“小夫妻”正依偎在一起。女子依在男子怀里，男子似乎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情话。然而，当那盏糊着“医”字的灯笼在“济世堂”门口亮起昏黄的光晕时，两人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女子猛地抬起头，男子口中的情话戛然而止。两人迅速对视一眼，无需任何言语。刚才刻意营造的柔情蜜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盖的激动！ 男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轻轻推开女子，动作敏捷而无声地走到墙角一个看似普通的樟木箱旁。 他熟练地挪开箱子，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下面是一个隐藏的暗格。他小心翼翼地从中捧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一部体积小巧却无比珍贵的电台。 女子迅速拉严了窗帘，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男子则动作娴熟地展开电台，接上电源，戴上耳机。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敲击电键的动作却异常稳定、有力。 “滴滴滴……滴滴答……”一串代表胜利的密码电波，穿透了通州城血腥压抑的夜幕，飞向那座被无数人视为灯塔的城市。 深夜的火车站寂静无声，很快，值班室响起的电话声撕破了撕破了这幅画面。 伴随着进军命令的下达，早已整装待发的先锋军指战员们，紧张而有序的小跑进车厢。火车的汽笛声嘶吼在空旷的原野上，一支骁勇善战的大军朝着河北沧州而去。 另一边，彻夜未眠的宋哲元终于收到了先锋军的电报，他一目十行，前面几段话很快看完，指挥部里响起了一声短促的笑。可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眉心已拧出深沟。 宋哲元闭眼捏了捏鼻梁，再睁眼时抓起桌上半凉的茶一饮而尽，茶盏重重磕在摊开的地图上：“传令！目标通州，记住，千万不要与先锋军产生摩擦！” 天没亮，紧急集合号突然吹响。29军士兵抓起大刀背起枪，摸黑跑步前进。凉飕飕的秋风里，几千人的脚步声像闷雷滚过地面，队伍像条长龙直扑通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