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清风茶社里的牌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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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建国挂断电话的手，还僵在半空中。那台老旧的黑色座机，此刻仿佛是一个刚刚传递完神谕的祭器，带着一丝不祥的余温。他缓缓放下听筒，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 刘庆和李瑞屏住呼吸，连苏晓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建国那张写满故事的老脸上。 “怎么样，马叔”刘庆的声音干涩，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马建国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拿起桌上的搪瓷茶杯，想喝口水，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晃荡着，就是送不到嘴边。他索性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给自己壮胆。 “清风茶社。”马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地方，是省城有名的销金窟，一壶茶上千，一盘点心好几百。一般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刘庆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茶社而已，能有什么名堂” “名堂大了。”马建国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那地方的老板，背景深得很。去那里的，非富即贵。我那老伙计说，李副省长是那里的常客，雷打不动，每周至少去两次。” 李瑞推了推眼镜，像个敏锐的猎手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他去那里干什么谈工作” “谈个屁的工作。”马建国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江湖气，“码长城，垒方桌，听‘哗啦啦’的响儿。” “打牌”苏晓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打牌。”马建国点了点头，脸色却愈发凝重，“我那老伙计说，以前陪李省长打牌的，都是些老面孔。可最近，牌搭子换了几个新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再次凝固。所有人都知道，能在一个常务副省长的牌桌上成为“新人”，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马建国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那个名字有千钧之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其中一个，是个搞城建规划的教授，姓钱，叫……钱文博。” 钱文博。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每个人的心底荡漾开来。 刘庆张了张嘴，满脸困惑。一个教授，陪领导打打牌，这在体制内算不上什么新闻，甚至是一种常见的“雅贿”。这能说明什么 李瑞则迅速在脑中构建数据模型，试图将“清风茶社”、“打牌”、“钱文博”这几个关键词与已有的信息进行关联，但缺少核心变量，一切都只是模糊的猜测。 苏晓更是茫然，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人。 林舟动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震惊或疑惑，只是平静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刘庆的办公桌前。 “刘处，你刚才打印的那份名单，还在吗” “啊在，在。”刘庆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一堆文件里翻出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递了过去，“林组长，你要这个干什么” 林舟没有回答，他接过名单，修长的手指从上到下，缓缓滑过那一个个名字和头衔。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专注，像一个最挑剔的鉴宝师，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品。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刘庆、马建国、李瑞、苏晓，这四个人，此刻就像四个等待老师公布考试答案的学生，紧张、期待，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他们隐约感觉到，林舟那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指令，即将在这份平平无奇的名单上，汇合成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终于，林舟的手指停在了第二页中间的位置。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刘庆凑了过去，扶了扶老花镜，眯着眼，将上面的小字念了出来： “滨江一号项目专家论证组……成员……钱文博，省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总工程师，教授级高工……” 念到最后，刘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化为一种深深的、混杂着恐惧与钦佩的复杂情绪。 “原来是……原来是他！”刘庆的声音都在发颤。 轰！ 仿佛一道闪电在办公室里炸开。 马建国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李瑞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镜都差点滑掉。苏晓更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 通了。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通了！ 查省领导的私人爱好，查三年前的项目专家名单。这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钱文博”这个名字上，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地交汇了！ 三年前，他是力挺“滨江一号”项目上马的关键专家。 三年后，他成了李副省长牌桌上的新晋红人。 这其中如果没有联系，鬼都不信！ “我的天……”刘庆看着林舟，嘴里喃喃自语，“林组长，你……你是怎么想到的这……这简直是神了！” 马建国也看着林舟，眼神里再无一丝怀疑，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自诩看人看事通透，可今天才发现，自己那点道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算术题。他们还在第一层想怎么把证据交上去，林舟却已经站在了第五层，开始布局如何让对手自己跳出来。 李瑞的眼中则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看着林舟，就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神”。什么股市鬼才，什么代码大神，在真正的“布局者”面前，都只是工具。林舟，才是那个定义游戏规则的人。 “头儿……你……你是不是能未卜先知”李瑞结结巴巴地问。 面对众人的震惊，林舟只是淡淡一笑，将那份名单放回桌上。 “我不会未卜先知。”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了电脑，“我只是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逻辑。一根毫毛的出现，必然指向一头巨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头巨兽最痒的地方，然后，帮它挠一挠。” 他的话音刚落，脑海中的【因果沙盘】已经悄然启动。 现实世界瞬间数据化，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虚拟模型，出现在沙盘中央。 【人物：钱文博】 【身份：省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总工程师、教授】 【核心诉求：维护其“国内一流城市规划专家”的学术声誉和权威地位。】 【性格弱点：刚愎自用，极度爱惜羽毛，理论不容挑战，有学术洁癖。】 【隐藏信息：其独子钱小乐，三年前进入“滨江一号”项目开发商——“华泰置业”集团任职，现为集团市场部副总监。而“华泰置业”，正是李副省长妻子的家族企业。】 【关键变量：三年前，钱文博为“滨江一号”项目撰写了一篇长达五万字的《关于滨江新城cbd可持续发展的生态承载力报告》，并以此报告为核心论据，在论证会上舌战群儒，压倒了所有反对意见。此报告被其视为生平最得意的学术杰作之一。】 看着沙盘上清晰呈现出的数据链条，林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那根可以撬动巨兽的杠杆。 找到了那个能让巨兽自己醒来的，“闹钟”的开关。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已经从震惊中平复下来，正眼巴巴等着他下一步指令的团队成员。 “刘庆，马叔，苏晓，你们先下班吧。”林舟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宣布周末放假。 “啊”三人同时一愣。 “下班”刘庆急了，“林组长，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咱们刚找到线索，怎么能下班呢” “是啊，头儿，”苏晓也急切地说，“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林舟笑了笑，“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一个好状态。记住，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问起，我们小组都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推进c方案的论证工作，其他的一概不知。” 三人虽然不解，但看到林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只能点头称是，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林舟和李瑞两个人。 李瑞搓着手，一脸兴奋地凑了过来：“头儿，有啥秘密任务是不是要我夜探清风茶社，在他牌局上装个窃听器” 林舟被他的脑洞逗笑了，摇了摇头。 “比那要简单，也比那要复杂。” 他转过电脑屏幕，上面是他刚刚打开的一个空白文档。 “李瑞，”林舟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智慧与狡黠交织的光芒，“还记得我让你统计的那个数据吗” “记得！13.7%！”李瑞脱口而出，“全省大型基建项目预算超支的平均比例！” “很好。”林舟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文档的标题——《关于我省大型基建项目投资预算“13.7%现象”的成因及对策研究》。 李瑞看着那个标题，愣住了。 “头儿，你……你这是要写论文” “不，”林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锁定了猎物的心脏，“我们不是写论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是给钱文博教授的得意之作，找一个他自己都无法反驳的，小小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