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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旧宅的空气,像凝固了百年的尘埃,每一粒都沉淀着不甘与死寂。 林晚昭赤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划过每一寸熟悉的梁柱、窗棂,仿佛在抚摸母亲早已冰冷的肌肤。 这里不是家,是一座被时光封印的巨大棺椁。 她的目光停留在母亲卧房的紫檀雕花梁柱上,一个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微小褐点,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凑近了,用指甲轻轻刮下一点,凑到鼻尖,没有丝毫气味。 不对劲。 寻常膏药,哪怕陈放十年,也该有药味残留。 她心中疑云大作,开始在这间囚禁了母亲最后岁月的卧房里疯狂搜寻。 窗棂的榫卯接缝处、床榻的雕花深处、甚至地砖与地砖之间那发丝般的缝隙里,她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同样的微小膏渍。 一共九处,每一处都隐蔽到了极致,若非她今天抱着掘墓之心而来,根本不可能发现。 周玄和沈知远紧随其后,看着她魔怔般的举动,不敢出声。 直到林晚昭将九处刮下的微量膏体汇集于掌心,取来一杯滚烫的热水,用指尖蘸水,轻轻在那一小撮粉末上一点。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粉末,遇热的瞬间,竟“嗡”的一声,绽放出一团幽绿色的冷光,如同鬼火,在林晚昭掌心明灭不定,持续了整整三息才缓缓消散。 “这……这不是安魂膏!”周玄失声惊呼,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安魂膏性温,遇热只会化开,绝不会发光!这是‘燃魂引’!是玄阴道禁术中的禁术!它本身无味,一旦遇到特定的香引催动,便会瞬间爆燃,其烈焰专克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尤其是……幽绿火!” 燃魂引!专克幽绿火! 林晚昭的脑子轰然炸响。母亲房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沈知远没有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住,他猛地抢过纸笔,迅速在纸上画出卧房的平面图,将林晚昭发现的九处膏渍位置一一标记。 他盯着图纸,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九处!这九个位置,若以林府为中心放大至整个京城舆图……它们不多不少,恰好对应着京城地下的九口龙气水井!是那九处被玄阴道改造成地下香炉的气脉节点!”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林晚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母亲……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再也等不了,猛地从怀中取出那枚破碎的断音匣残片。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也是她身为听魂者力量的源泉。 她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铁片上。 “以我血为引,溯往昔之魂!” 断音匣残片嗡嗡作响,在她掌心剧烈震颤。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化作一片旋转的浓雾。 雾气散去,一幅尘封的记忆画面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 还是这间卧房,母亲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决绝而疯狂的光芒。 她趁着无人,挣扎着起身,将一小盒膏体,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分藏在梁柱、窗棂、地砖的缝隙之中。 她的动作很慢,却无比坚定。 做完这一切,她脱力般地倒回床上,口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语:“昭儿……我的孩子……若那催命的香……再在这京城燃起,便让这宅子……替我……再烧一次……” 画面的一角,年幼的侍女红绡躲在门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淌满了脸颊。 她看着夫人做完这一切,痛苦地蜷缩起来,用手指着地面,仿佛在向谁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夫人她……每个月初七……都……都会偷偷出府……去井边……她说去为小姐祈福……可她每次回来……都咳得更厉害……” 林晚昭猛地从记忆回溯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母亲每个月初七都去井边,她早就发现了那些地下香炉的秘密! 她早就知道玄阴道根本没有被剿灭,只是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她知道自己身中奇毒,时日无多,无法亲手复仇,所以,她没有留下遗言,而是留下了一个终局之局! 一个足以将玄阴道在京城布下的所有炉眼一网打尽的……同归于尽的陷阱! “周玄!”林晚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悲痛、骄傲与凛冽杀意的光,“立刻重制‘燃魂引’!就按母亲留下的原配方,但里面,再给我加入两样东西——我的血,和这断音匣的铁屑!” 她要用自己听魂者的血脉,去加强“燃魂引”的威力! 她要用这代代相传的断音匣,去给这复仇之火,刻上属于听魂者一脉的印记! 这不再仅仅是母亲的复仇,更是她林晚昭的宣战! 周玄领命而去。 沈知远则铺开更大的京城气脉图,手指在上面飞速划动,进行着复杂的推演:“九井气脉,同宗同源,但各有强弱。要让九处‘燃魂引’同时引爆,且威力达到最大,能通过气脉共振,波及到地下的主炉,必须选择一个时机——当九口井的香炉同时达到‘满燃’状态,执念与怨气达到顶峰之时!” 林晚昭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墨迹几乎要刺穿纸背。 “娘,你不是在等我为你报仇——你是在等我,来按下这个开关。” 九枚加入了“听魂者血”与“断音铁屑”的“燃魂引”,被制成了九枚指甲盖大小、貌不惊人的“爆膏符”。 林晚昭将它们交给已经长大、眼神坚毅的红绡。 “去吧,潜入九井,将它们藏在当年那些香炉的旧址之下。你最清楚,母亲当年都去过哪些地方。” 红绡重重点头,眼中含泪,转身没入夜色。 接下来的七日,林晚昭一步也未离开镜渊堂。 她静坐于堂中,双目紧闭,心神全部沉入断音匣的共鸣之中,以自己为中心,监控着全城弥漫的、肉眼不可见的香雾浓度。 她在等,等一个信号。 第七日,子时。 京城陷入最沉的黑暗。 林晚昭的脑海中,九个不同的方位,突然同时传来尖锐而狂躁的执念嘶吼,像是九个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神魂之上。 “香……满了……” “好香……要炸了……” “不够……还不够……” 就是现在!九井香炉,同时“满燃”! 林晚昭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遍布,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断音匣残片,将全身的血脉之力灌注其中,对着虚空,发出一声压抑了十六年的轻喝,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滔天的恨意。 “娘,我替你点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掌中的断音匣残片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京城的九个角落,九处早已废弃的古井之下,九枚“爆膏符”仿佛听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瞬间被引动! 轰!轰!轰!…… 九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地底深处传来。 大地剧烈震颤,紧接着,九道粗壮的幽绿色烈焰,如同九条愤怒的火龙,冲破井口,撕裂夜幕,直冲云霄! 烈焰之中,无数凄厉的惨嚎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早已在各处据点外埋伏多时的李怀恩,率领禁军如猛虎下山,趁乱突袭。 他们冲入地下,看到的却是已经被焚烧殆尽、彻底报废的炉群。 在烧焦的残骸之中,他们搜出了一百多枚刻着“壬”字的青铜腰牌,每一枚都对应着一个名字。 名单呈上御前,皇帝看着上面二十三个熟悉的名字,龙颜大怒,当场摔碎了砚台,下达了雷霆震怒的旨意:“凡持壬字牌者,无论官居何位,一律革职查办,交由三司会审!” 一夜之间,朝堂震动。 玄阴道苦心经营多年的外围保护网络,在这九道冲天烈焰之下,被连根拔起,彻底崩解。 国子监的最高处,钟楼之顶,林晚昭迎着夜风,长发飞舞。 她望着远处天边那尚未完全熄灭的九处火光,像九盏为母亲送行的长明灯。 她再次提笔,在之前的纸上续写道。 “娘,你留给我的不是遗言,是开关——而我,终于学会了怎么开。” 当夜,林晚昭回到镜渊堂,静坐于那面能映照魂魄的古镜前。 她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可就在心神稍安的刹那,一股比之前九井齐爆时还要剧烈千万倍的亡魂震颤,毫无征兆地从血脉最深处传来! 镜面之上,水波般剧烈晃动,浮现出的不再是母亲的记忆,而是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画面。 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之底,一个穿着古朴素衣的女子缓缓转身。 那女子的容貌,竟与林晚昭有七八分相似,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她,是听魂者一脉的初代先祖。 此刻,这位初代听魂者的亡魂,正用一种绝望而急切的眼神望着她,双手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通体漆黑、尚未燃烧的香丸。 她的嘴唇开合,一道破碎而微弱的意念,跨越千百年的时光,直接烙印在林晚昭的灵魂里。 “最后一炉……在……宫……心……” 话音未落,她手中那枚漆黑的香丸,竟“噗”的一声,从内部自燃起来,冒出一缕幽绿的青烟! 初代听魂者的身影瞬间被绿火吞噬,而林晚昭面前的古镜,也随之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轰然爆裂! 林晚昭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收缩如针。 她摊开手掌,那枚陪伴她至今的断音匣残片,不知何时已在她掌心化作一捧细腻的粉末。 她死死盯着那堆粉末,提笔,在那张写满字迹的纸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娘,你烧了外炉——可内炉,该我来灭了。” 同一时刻,大内深宫,戒备森严的紫宸殿内,万籁俱寂。 一缕微不可察的幽绿烟气,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地砖缝隙中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有生命的毒蛇,缓缓缠上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扶手。 香,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