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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的揭晓，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之中。 长夜无声，烛火摇曳，映着林晚昭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 她彻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盲眼道姑那句玄之又玄的谶语——“你母所遗，非耳，是口。” 不是用来听的，是用来……说的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方母亲遗留的素帕上。 帕子由上好的云锦织成，角落里绣着两个娟秀的小字：慎言。 这似乎与“口”的告诫南辕北辙。 林晚昭指尖轻柔地拂过那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透过这丝线，触摸到母亲当年的心境。 忽然，指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 她心中一动，将帕角凑到鼻尖，一缕极淡、却异常清冽的香气钻入鼻息。 这香气，与祠堂中日夜焚烧的“晚雪香”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一股凛冽的雪松之意，仿佛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一道惊雷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她记起来了，母亲生前最爱亲手调制熏香，府中的“晚雪香”秘方，本就出自母亲之手。 可母亲素来体弱，调出的香，总是这般清幽淡雅，绝非祠堂里那般浓郁到令人头昏脑涨的浊气！ 这方帕子，常年贴身存放，其上沾染的，才是母亲亲手所制、最本源的“晚雪香”！ 而祠堂所焚之香……是假的！ 王崇山，他不仅换了香，更在其中混入了侵蚀神志的“迷心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用这毒香侵蚀她的心智，消磨她的意志，想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疯癫痴傻的“妖女”，好让他名正言顺地霸占林家的一切！ 好狠毒的心肠！ 林晚昭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刻沸腾。 她压下心头的狂怒，声音却冷静得可怕：“绿枝，去库房，取一盒去年新进、尚未开封的‘贡香’样本来。” 绿枝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眼神凌厉，不敢怠慢，迅速取来一个密封的黑漆木盒。 林晚昭撬开火漆，捻起一撮香料，其色泽灰败，气味比祠堂的更加浓烈刺鼻。 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素银簪子，将尖端探入香料之中，静静等待。 不过数息，那光洁的银针尖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一层诡异的乌黑！ 毒！是剧毒！ 林晚昭将那撮香灰混入一碗清水，闭上双目，凝神静气，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碗水中。 瞬间，井底那三个亡魂微弱的低语，再次顺着水汽，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 “……冷……好冷……” “……三更天……有人换香……” “……孙老……孙老他不敢不从……” 孙老 林晚昭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寒光自眸底一闪而过。 府医，孙老！ 她记得，他是府里的老人，母亲在世时便在了。 当年她出痘症，高烧三日不退，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是孙老冒险用了一记偏方，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竟是被迫参与换香之人！ 林晚昭没有声张，更没有立刻去质问。 她深知，能让一位悬壶济世的老人参与这等阴私之事，王崇山所用的手段，必然是拿捏住了他最致命的软肋。 她亲自去小厨房，熬了一盅安神汤，让绿枝送去给孙老，并附上了一句话：“绿枝，你告诉孙老，就说妹妹我身子大安，还时常记挂着他当年救我出痘症的恩情。” 夜色深沉，孙老捧着那碗温热的汤药，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 林晚昭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那个高烧得快要没气的小女孩，他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小生命……而如今，他却在亲手将她推向深渊。 这一夜，孙老辗转反侧，良心备受煎熬。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他便主动跪在了林晚昭的门外，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地坦白了一切：“大小姐……是老朽对不住您，对不住夫人在天之灵！王崇山……他抓了老朽唯一的孙儿，以我孙儿的性命胁迫……那毒香，每月初一子时更换一次，都是由他的亲信亲自送来，老朽……老朽不敢不从啊！” 林晚昭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她亲自扶起老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孙老，您的苦衷，我明白。此事不怪您。”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变得深邃而冰冷，“您只需明日照常接收王崇山送来的香，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与此同时，林府外的一条僻静小巷里，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 墨尘悄无声息地将一卷纸条塞入沈知远手中，随即再度消失。 沈知远展开纸条，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青袍人，漕帮‘闸首’赵七。为人狠厉，左腿微跛，据传十年前在与盐枭的火拼中被利刃所伤。现为王崇山安插在漕运的心腹。” 赵七！井底亡魂所指之人，终于有了名姓！ 林晚昭收到沈知远传来的密信，目光落在“左腿微跛”四个字上，与亡魂的记忆瞬间重合。 她走到妆台前，从一个素雅的木匣中，取出三缕细长的白布。 她将三缕白布，一一系在自己纤细的皓腕上，动作轻柔而庄重。 “阿大，阿二，阿三。”她对着手腕低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你们沉冤井底，有口难言。若你们还愿开口，今夜，我便替你们发声，让这朗朗乾坤，听一听你们的冤屈！” 当夜，便是林母的忌日。 王崇山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命人抬着足足三只沉重的大箱子来到祠堂，当着所有族中长辈和管事的面，高声宣称：“大小姐近日为心魔所扰，神思不宁。今日正逢夫人忌日，我特备‘晚雪香’百斤，焚于灵前，以夫人的慈悲，洗净妖邪，以我岳丈的威名，镇压心魔！” 好一个“以净妖女心魔”！他这是要当众坐实她疯癫的名声！ 祠堂内外，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立于灵堂前的纤弱身影上。 林晚昭一身素衣，缟带束腰，长发未绾，如雪的肌肤在烛光下几近透明。 她没有哭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直到王崇山示意下人开箱，她才缓缓抬起眼帘。 “不必劳烦。”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祠堂，“母亲的忌日，理应由女儿亲手焚香。” 她走到箱前，亲手取出一捆“晚雪香”，动作从容地在长明灯上点燃。 青烟袅袅升腾，那股熟悉的、令人昏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林晚昭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无人能懂的祷文。 刹那间，一股微弱的暖流自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井底深处，那三道被禁锢了数年的亡魂执念，仿佛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化作三道无形的青气，顺着地脉奔涌而来，瞬间汇入了祠堂中那缭绕的香雾之中！ 时机已到！ 林晚昭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 她闪电般拔下头上那根属于母亲的遗物——一支古朴的木簪，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香炉之中，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血入香炉，阴阳交汇，亡魂附言！ 她厉声清叱，声如鹤唳：“阿大，你说！” 话音未落，那升腾的香烟竟在半空中诡异地扭曲、盘旋，隐约汇聚成一个佝偻的人形。 下一刻，一个沙哑、干涩，完全不属于林晚昭的男子声音，从她口中清晰地传出：“我……我是苏记的脚夫……那晚三更，我运货路过井边，一个穿青袍的跛子……他……他把我推下了井……” “什么！”满堂哗然，众人骇然失色，惊恐地看着林晚昭，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妖怪！ 王崇山更是面色剧变， 林晚昭却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指尖再点一滴血入炉，语调愈发凄厉：“阿二，你说！” 又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我没让他好过……我拼死咬了他一口……他的左手小指，被我生生咬断了半截！” 这话一出，王崇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左手猛地缩回袖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后退了两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所有人尽收眼底！ 林晚昭眼中杀意毕现，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低喝：“阿三，轮到你了，你说！” 第三个声音，凄厉如鬼哭，带着滔天的恨意，响彻整个祠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红绳封口的盐包……整整三百包……就藏在城外水道的第三道闸口……是王崇山……是王崇山亲手点的火漆封印！” 刹那间，满堂死寂，针落可闻。 唯有香炉中的毒香，还在噼啪作响，散发着罪恶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林晚昭身上，像利剑一般转向了面无人色的王崇山。 而就在此刻，一直静立于祠堂廊下阴影中的沈知远，缓缓从人群后走出。 他一身玄衣，面沉如水，手中，已然紧紧握住了一支代表着巡城司最高权力的镏金令箭，眸光冷冽如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