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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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风波如同夏日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却也突兀。在周铭介入后，那两名税务官员再未出现，那份书面说明递交后也石沉大海，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但设计部里弥漫的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更加粘稠。 沈未曦心知肚明，容景深绝不会就此罢手。暂时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她必须抓紧这宝贵的时间窗口。 “隐庐”的方案在与陈文浩几次高效的沟通后，迅速敲定了最终方向。陈文浩对她提出的“竹影茶境，石语宴庭”概念极为满意，预付了一笔不算多，但对沈未曦而言至关重要的设计定金。这笔钱，如同久旱甘霖，让她“破晓计划”的引擎，终于有了启动的燃料。 她立刻着手两件事：一是寻找一个安全、隐蔽且能承担基本办公功能的场地；二是开始物色除了夏晚之外，能够信任且具备专业技能的合作者。林薇利用媒体圈的人脉，帮她留意着合适的共享办公空间和一些自由职业的设计师、工程师。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下流逝。沈未曦白天在容氏扮演着合格的“隐形人”，晚上则化身为“破晓计划”的掌舵者，忙碌到深夜。她与夏晚的“秘密基地”也从咖啡馆，转移到了林薇帮她找到的一个位置僻静、按小时收费的自习室包间。 这天是周末，沈未曦约了一位林薇介绍的、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结构工程师在市中心一家格调安静的咖啡馆见面。这位工程师姓方，据说能力很强，正在考虑独立接项目。如果能争取到他的合作，对“隐庐”项目的落地将是极大的保障。 她特意提前到了十分钟，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点了一杯美式，一边翻阅着“隐庐”的结构图纸草稿，一边等待着。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这是沈未曦许久未曾享受过的、属于正常生活的宁静片刻。 她正凝神思考着一个梁柱衔接的细节，并未留意到咖啡馆门口的风铃轻响。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她斜后方的一个卡座。 沈未曦无意间抬眼，目光掠过那道身影，整个人瞬间僵住。 容景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深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比起在公司时的冷峻威严，少了几分压迫感，却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贵气。他并非独自一人，与他同行的是一位白发苍苍、气质矍铄的老者，两人低声交谈着，在卡座坐下，背对着沈未曦的方向。 沈未曦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低下头，用手中的图纸半掩住脸，身体微微侧向窗户，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看见她了吗 应该没有。他进来时目光并未扫向这边。 但这家咖啡馆并不大，他只要稍一回头……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是立刻离开还是继续等待方工程师 如果现在离开，动作太大，反而可能引起他的注意。而且，她不能放方工程师的鸽子，这是“破晓计划”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看图纸的姿势，耳朵却高度警觉地捕捉着身后卡座的动静。 容景深和那位老者的谈话声隐约传来，似乎是在讨论什么艺术品收藏，提到了几个晦涩的画家名字和拍卖行的术语。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与在公司时那种命令式的口吻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与长者交谈时特有的、克制的尊敬。 沈未曦的心跳依旧很快。她从未在如此非工作、非敌对的环境下，与他处在同一个空间。这种感觉很奇异，像是窥见了猛兽收起利爪、暂时休憩的一面，反而更让人觉得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方工程师却迟迟没有出现。 身后的谈话还在继续，偶尔能听到那位老者爽朗的笑声，以及容景深极低的、附和的轻笑。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沈未曦的耳膜，带来一种陌生而怪异的感觉。 她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卡座。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容景深小半个侧影。他微微倾身，专注地听着老者说话，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甚至……有几分难得的柔和。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修长，随意地搭在一本厚重的画册上。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头部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视线似乎要向这边扫来—— 沈未曦猛地收回目光，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将脸完全埋进了图纸里。 “请问，是沈未曦小姐吗”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对面响起。 沈未曦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正微笑着看着她。 “我是方哲。”他伸出手。 “方工程师，你好！”沈未曦连忙站起身，与他握手，借此动作彻底背对着容景深的方向，“请坐。”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指尖的微凉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方哲在她对面坐下，注意到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关切地问：“沈小姐，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沈未曦勉强笑了笑，端起已经凉透的美式咖啡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我们开始吧。” 她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到“隐庐”项目上，拿出图纸和方案，开始与方哲沟通结构方面的需求和难点。方哲显然专业能力很强，很快就理解了她的设计意图，并提出了几个颇具建设性的意见。 谈话逐渐进入状态，沈未曦暂时忘记了身后的“定时炸弹”。 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存在。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她的背上，冰冷，审视，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不敢回头，只能更加专注地与方哲交流，用工作的狂热来抵御那份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卡座传来了动静。老者站起身，声音洪亮：“景深啊，今天聊得很愉快，那幅画的事，就按我们说的办。” “好的，李老，我送您。”容景深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渐近。 沈未曦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图纸，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停顿了一瞬。 极其短暂的一瞬。 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门口风铃的轻响，逐渐远去。 沈未曦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靠在了椅背上，后背一片冰凉。 “沈小姐”方哲疑惑地看着她。 “没……没事。”沈未曦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强笑道，“我们继续。” 她不知道容景深是否认出了她，也不知道他那短暂的停顿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这次不期而遇，绝非偶然。 而他离开时那无声的停顿，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轻，却足以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再次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危机，似乎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无形、更贴近的方式，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