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烬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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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敲打着公交车的窗玻璃，模糊了外面飞速倒退的、灰蒙蒙的城市街景。 沈未曦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微微倚着冰凉的玻璃，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米色风衣，里面是标准的职业套装，颜色低调，几乎要融进这灰暗的天气里。与三年前那个在订婚宴上光彩夺目、一身傲骨的沈家千金，判若两人。 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靠，报站声机械地响起。她拎起手边有些磨损的公文包，随着稀疏的人流下了车。 雨不大，但很密。她没有带伞，细密的雨丝很快沾湿了她的发梢和肩头，带来一阵寒意。她只是把风衣的领子竖了竖，加快了脚步，拐进了一条不那么起眼的街道，走向一栋略显陈旧的写字楼。 “星辰设计”，一个在这座城市里多如牛毛的小型设计公司。这里，是她如今安身立命的地方。 “未曦姐，早！”前台实习生小雨热情地打招呼，看到她肩头的湿意，递过来一张纸巾，“哎呀，你怎么又淋雨了，没带伞吗” “没事，一点小雨。”沈未曦接过纸巾，擦了擦，露出一个浅淡而温和的笑容。这笑容恰到好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早已磨平了所有棱角。 她走进开放式办公区，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工位整洁得近乎刻板，除了必要的办公用品和几本专业书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不像其他同事那样摆满了绿植、玩偶或照片。 “听说了吗今天有大人物要来！”隔壁工位的林薇探过头，压低声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八卦兴奋。林薇是公司里唯一知道她部分过去的人，也是她这三年来为数不多的朋友。 沈未曦打开电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静：“收购的事定了” “八九不离十了！”林薇凑得更近，“据说是家巨无霸集团，咱们这小庙，以后可就要傍上真佛了！就是不知道新老板是什么路数，希望别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沈未曦“嗯”了一声，目光已经聚焦在屏幕上的设计稿上。老板是谁，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让她支付房租、维持生活，并且能让她沉浸在设计里暂时忘记一切的工作。 这三年，沈家在她悔婚后就迅速没落，父亲的企业破产，父母带着剩余不多的积蓄回了老家，几乎与她断绝关系。她独自留在这座城市，从云端跌落泥潭，做过餐厅服务员，当过商场促销，后来靠着当年被容景深都曾认可过的设计天赋和拼命的劲头，才一步步重新爬回这个行业的最底层。 她换了名字，抹去了过去的所有痕迹，像一粒尘埃，努力在这座城市的缝隙里生存。 “各部门注意，十分钟后全体会议室集合，有重要事情宣布！”部门主管王经理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办公区里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收拾东西，交头接耳。 林薇拉了拉沈未曦的袖子，“走吧，去看看是哪路神仙。” 沈未曦合上电脑，站起身。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像细微的电流，悄然窜过她的脊背。她将其归咎于对未知变动的本能警惕。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窃窃私语声像蜂群一样嗡嗡作响。沈未曦和林薇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王经理陪着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高层的人走了进来，神情恭敬甚至带着谄媚。 “大家安静一下。”王经理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宣布，‘星辰设计’正式被容氏集团收购，成为容氏旗下文旅地产板块的重要组成部分！” “容氏集团” “哪个容氏难道是那个……容氏”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容氏集团，京城商业帝国的无冕之王，涉足金融、地产、科技多个领域，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对于“星辰”这样的小公司来说，被容氏收购，不啻于一步登天。 沈未曦在听到“容氏”两个字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骤然凝固。 怎么会是容氏 不，不可能那么巧。容氏产业庞大，旗下公司无数，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亲自过问这样一家微不足道的小公司的收购事宜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同一个集团而已，未必会与他有交集。她如今改名换姓，容貌气质也与三年前那个精心打扮的千金相去甚远，他未必认得出来。 就在她努力自我安抚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会议室，霎时间鸦雀无声。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随着来人的脚步，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姿挺拔，穿着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与尊贵。他的面容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利落。 正是容景深。 三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淬炼出更加迫人的气势。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还会对她流露出些许柔和的男人，此刻的他，眼神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冰，锐利得能穿透一切伪装，扫视过来时，带着俯瞰众生的冷漠与疏离。 沈未曦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世界仿佛在她周围褪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个男人冰冷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吗 “这位就是容氏集团的总裁，容景深先生。”王经理的声音带着激动到变调的颤抖，“大家欢迎容总！”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却无法驱散沈未曦周身的寒意。 容景深迈步走到会议室前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他的眼神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仿佛只是在审视一批没有生命的物品。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角落，即将扫过沈未曦所在的位置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借助前面同事的身形遮挡自己，手指紧紧攥住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泛白。 千万不要认出她…… 容景深的目光似乎在那个方向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停顿，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移开了视线，用他那标志性的、冰冷低沉的嗓音开口，言简意赅：“我是容景深。收购后，集团会对‘星辰’进行整合。表现优异者，容氏不会亏待。无能者，淘汰。” 没有丝毫寒暄，没有任何鼓舞，只有赤裸裸的规则和冰冷的效率。 他说完，甚至没有多做停留，便在高层们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如同飓风过境，留下满室的低气压和心思各异的众人。 “天啊，那就是容景深比财经杂志上还要帅，就是太冷了……” “气场太强了，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喘。” “我们以后就是他手下的兵了” 同事们兴奋地议论着，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畏惧。 只有沈未曦，僵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林薇碰了碰她，担忧地低声问：“未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沈未曦猛地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惧与混乱。 他刚才……到底有没有看见她 如果他看见了，为何没有任何反应是根本没认出她，还是……他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恐慌，将她紧紧包裹。 她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个漩涡，却没想到，三年后，还是被命运的浪潮，重新拍回了他的面前。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她为鱼肉，他为刀俎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