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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忠敏被悄悄唤到秋月居时,心头正七上八下。 一进门,就见那床被剪开的锦被和几根柴火丢在他面前。 墨兰端坐上位,面沉如水: “姜副总管,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 姜忠敏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 “福晋明鉴!奴才……奴才实在不知……” “不知” 墨兰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 “锦被和柴火,都由王府事务院统一采购分发。” “锦被里混入了浸泡过麝香的棉絮,柴火则混入了红花枝干,这两样都是打胎的利器啊!” “如今悄无声息混到我身边,还险些害死我腹中胎儿,你一句不知就完了” “姜副总管,你一家老小还在乌拉那拉府当差吧” 姜忠敏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连连磕头: “福晋!奴才对福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此事确是奴才失察,求福晋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的忠心。” 墨兰语气稍缓, “否则今日就不是叫你过来说话。” “但疏漏是实。给你三天时间,自己去查清事务院的纰漏。查清了,将功折罪。查不清……” 她顿了顿, “你这副总管也不用做了,自己打断腿,回乌拉那拉家养老去吧。” 姜忠敏如蒙大赦,又惊惧交加,连声保证: “嗻!奴才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姜忠敏到底是府里的老人,手下自有门路。 他不敢声张,暗中排查近期所有经手采买、库管、分发的人员,尤其是新人。 很快,线索浮出水面。 问题出在年前新进的一批下人身上,是随着李静言、宋姣两位格格入府时添置的。 经由王府采办从人牙子处买来,根基浅,易收买。 名单很快秘密送到墨兰手中: 两个负责浆洗收纳的粗使婆子,一个负责厨房杂役的帮厨,还有一个竟是分到深秀轩小厨房的厨娘,姓范。 墨兰目光锁定在“深秀轩范厨娘”几个字上,心头一跳。 她立刻起身,再次前往深秀轩。 宜修仍沉浸在悲痛中,闭门不出。 墨兰找到剪秋,直接询问范厨娘。 剪秋回忆道: “福晋放心,侧福晋和小阿哥的饮食一向是由用了多年的李厨娘和蒋厨娘负责,都是信得过的老人。” “这位范厨娘是后来添的,只负责给我们这些下人做吃食。” “奴婢也常吃她做的饭菜,并无不妥啊。” 墨兰不动声色: “今晚她做完饭,你想办法留一份,悄悄送到秋月居来。” 晚膳后,剪秋依言送来一份饭菜。 白泽林仔细查验,银针试毒,甚至亲自尝了尝,摇头: “表姐,饭菜无毒。” 墨兰蹙眉。 难道猜错了 还是弘晖已去,对方早已收手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白泽林拿起深秀轩近期的食材分配的清单细细翻阅。 忽然,他指着一处问道: “这上面的菜式,大阿哥离世前,可常做” “尤其是这两样——羊肉和韭菜。” 剪秋点头: “常做的,这是单给奶娘添的,她们要喂养大阿哥,饮食向来丰盛,以保证奶水充足。” 白泽林脸色沉了下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 “羊肉性大热,韭菜辛温壮阳。单吃无妨,但两者同食,性尤燥热猛烈。” “奶娘食后,火气攻心,分泌的奶水也会带上燥热之性。” “成人或体健幼儿或可承受,但大阿哥本就胎里不足,脾胃虚弱,如此燥热奶水日日饮用,犹如慢火煎油,极易引发内热积滞。” “久而久之,一旦外感风寒,内热外邪相交,极易诱发急惊高热啊!” 此番解释,真相顿时大白。 原来杀招藏在这里。 利用最不起眼的、给下人做饭的厨娘,通过影响奶娘,最终害了弘晖。 如此曲折阴毒的手段,加之自己秋月居查出的那些。 墨兰突然觉着甘倾芙这个女人,可怕至极,必定得除之,以绝后患。 墨兰立刻让剪秋将一切回禀宜修。 良久,内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宜修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她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面色灰败得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证据确凿”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墨兰将白泽林的推断和名单递给她: “人证物证俱在。” “妹妹,此事需你我联手。” 宜修死死攥着那张纸,指甲掐破了纸张。 她没有说话,只重重地点了下头。 范厨娘很快被带来。 同时,姜忠敏也将名单上其他几个有嫌疑的浆洗婆子、帮厨都控制了起来,分开看押。 审问就在深秀轩的偏房进行。 墨兰亲自坐镇,宜修也坐在一旁。 起初几人还嘴硬喊冤,但当姜忠敏拿出刑具,又暗示要追究他们宫外家人时,她们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 尤其是那个范厨娘,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是宋格格身边的柳儿姑娘让奴婢这么搭配菜式的,说……说这样吃了身子暖和对奶娘好……” “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害了大阿哥啊!奴婢冤枉啊!” 另一个浆洗婆子也招认: “是甘侧福晋院里的管事嬷嬷让老奴将那几团特制的棉絮,趁晾晒时混进福晋被子里……” “老奴是一时被银钱迷了心窍,才犯下这等糊涂罪,求福晋饶命!” 帮厨也交代了接收红花枝条以充雪松木的经过,指认来源同样是甘倾芙院里的人。 证词、物证、人证,一环扣一环,最终都清晰地指向了琪华阁的二人—— 甘倾芙和宋姣。 所有口供被详细记录在案,签字画押。 墨兰和宜修看着那几张按满红手印的状纸,沉默着等待胤禛回府。 胤禛下朝回来,便被请到了深秀轩。 他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下人,以及墨兰和宜修呈上的状纸证词,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良久,他放下状纸,对苏培盛挥了挥手: “先把这些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待闲杂人等都退下,屋内只剩胤禛、墨兰和宜修三人。 胤禛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沉重: “今日朝堂之上,甘巡抚于河工一事又立新功,皇阿玛龙心大悦,当庭褒奖,不日恐又要升迁。” “此刻,实不宜动他的女儿。” 宜修猛地抬头,眼中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王爷,那毒妇她害死了弘晖!害死了您的长子啊!” “证据确凿,您竟……” 胤禛避开了她灼人的目光,语气冷硬却带着一丝无力: “弘晖已逝,本王心痛不比你少。” “他会以亲王嫡长子最高规格下葬,享哀荣。” “但眼下朝局复杂,甘家势力正盛,此时若严惩甘氏,必与甘家生出嫌隙,徒失一大助力。” “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宜修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她强撑了一整日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彻底击得粉碎。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却猛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