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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芳拼死生下的八阿哥，被胤禛赐名弘昶。 胤禛膝下子嗣颇丰，加之他向来不算很宠爱温芳，即便是个阿哥，他也表现得十分淡漠。 赏赐按例发放，再未多看一眼。 温芳产后虚弱，尚在榻上休养。 年世兰便以“芳贵人产后受惊，需静心调养，不宜操劳”为由，命人将襁褓中的八阿哥弘昶直接抱去了翊坤宫。 她对前来传话的宫人道： “本宫协理六宫，体恤妃嫔。” “芳贵人体弱，八阿哥暂且由本宫代为抚育，待她身子好些再说。” 苏培盛将此事禀告胤禛时，胤禛眉头立刻皱起。 他放下朱笔，心中不悦。 当年他一碗落胎药绝了年世兰的生育指望，就是忌惮她若膝下有皇子，年家便有了更大的盼头和倚仗，恐生不臣之心。 如今她虽只是“代为抚育”，但皇子养在她宫中，时日一长，与亲生何异 他沉思许久，对苏培盛道： “摆驾，翊坤宫。” 他得亲自去瞧瞧。 踏入翊坤宫，胤禛并未让人通传。 他隔着窗棂，看见年世兰正站在乳母身旁，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 她伸手，有些笨拙地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神情是胤禛从未见过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柔和。 颂芝在一旁笑着凑趣： “娘娘您看，八阿哥真可爱，平日里也不爱哭闹，乖巧得很。” 年世兰目光未离那襁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 “这孩子确实不错，性子安静。只可惜不是本宫亲生，像了他额娘的。” “若要是本宫的孩子，必定更生龙活虎些，那才有我们年家的将门风范。” “也必定比八阿哥长得好看健壮些，哪里会像他这般瘦弱。” 颂芝见年世兰伤感，忙道： “娘娘洪福齐天，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先将八阿哥养在身边，沾沾孩子气，说不准胎神就会眷顾娘娘呢。” 年世兰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又伸手替孩子掖了掖被角。 胤禛站在门外，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年世兰眼中那份对孩子的渴望，以及此刻流露出的、与他印象中跋扈形象截然不同的母性姿态，心头那点因政治考量而生的硬冷，竟松动了几分。 他原本打算严词让年世兰将孩子即刻送还，再斥责她一句“不懂规矩”，此刻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抬脚走近。 年世兰见他来了，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如常，笑着迎上来行礼： “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胤禛看了眼摇篮，语气尽量平和： “世兰，芳贵人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八阿哥。你如今将孩子抱来，她身为母亲，只怕要伤心。” 年世兰立刻露出委屈神色： “皇上，臣妾不是要抢孩子。正是体谅芳贵人生产艰难，伤了身子，需要静养。” “新生儿最是磨人，哭闹起来只怕影响她康复。臣妾代为照顾些时日，也是为她着想。” 她说着，走到摇篮边，将弘昶轻轻抱在怀里，动作虽不熟练，却透着一股珍视。 她抬头看向胤禛，眼中竟泛起水光： “皇上，臣妾……臣妾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福气做一个真正的母亲。” “求皇上，就让臣妾照顾八阿哥几个月吧，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月……” 她这话说得哀切可怜，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胤禛看着她抱着孩子的模样，再想到她此生不能再孕的事实，心头一软，那点疑虑和忌惮终究被这片刻的温情景象压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无奈： “罢了。你既喜欢，便先照顾着吧。只是切记，莫要委屈了孩子。” “臣妾谢皇上恩典！” 年世兰破涕为笑，连忙谢恩。 谁都明白，孩子一旦在翊坤宫住下，就绝非几个月那么简单了。 当晚，胤禛留在翊坤宫用了膳。 席间，年世兰笑语嫣然，不时逗弄乳母怀中的弘昶，殿内竟难得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气氛。 胤禛看着这一幕，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而与翊坤宫的温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碎玉轩内的冷清与悲愤。 温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泪早已浸湿了枕畔。 她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连一口奶都还没喂过，就被年世兰明目张胆地夺走。 那是她的骨肉，她如何能甘心！ 就在这时，窗棂被极轻地叩响。 温芳的心腹宫女枝萍悄悄引着一人进来，竟是皇后身边的槿汐。 槿汐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道： “芳贵人，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她递上一张小小的、折叠整齐的纸条。 温芳颤抖着手接过，展开，上面是皇后墨兰熟悉的笔迹： “万事隐忍，切勿轻举妄动。保全自身，静待时机。” “本宫保证，八阿哥三岁记事之前，必设法扳倒年世兰，将他送回你身边，不叫你们母子分离太久。” 温芳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心里。 良久，她挪到床边，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迅速吞噬了那点微薄的希望与承诺，化作一小撮灰烬。 她看着那燃烧后残留的微弱红光，眼底也像是燃起了两簇火苗。 为了儿子，她必须活下去，必须隐忍。 她一定要协助皇后娘娘，尽快扳倒年世兰这个夺子之仇的罪魁祸首！ 于是，碎玉轩内，温芳看似沉寂，可她不再终日以泪洗面。 而是努力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汤药再苦，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仰头尽数灌下。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即便清淡无味，她也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只为积蓄体力。宫女要扶她下地走动，她拒绝了搀扶，咬着牙，扶着床沿、桌椅，一步步艰难地挪动。 她不再打听翊坤宫的任何消息，仿佛真的心灰意冷，认命了一般。 只有贴身宫女枝萍知道，夜深人静时，小主会对着翊坤宫的方向，默默望上许久，眼神复杂难辨。 与此同时，翊坤宫因多了个小婴儿，气氛确实与往日大不相同。 以往的翊坤宫，华美却总透着一种紧绷的冷清。 年世兰的心思大多系在皇上身上，皇上若来，便是满室春光，笑语嫣然；皇上若不来，便是长夜寂寂，连空气都凝滞着失落与怨怼。 如今，殿内时常响起婴儿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或细微的啼哭。 乳母、嬷嬷、宫女们围着八阿哥转，显得热闹了许多。 年世兰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生活重心在悄然偏移。 以前她日日翘首以盼养心殿的消息，若皇上不来，她便觉得漫漫长夜煎熬难耐，不是对镜自怜，便是拿宫人撒气。 可现在，即便皇上没来，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精神去计较了。 她常常坐在榻上，看着乳母给弘昶喂奶、换尿布，或是亲自拿着拨浪鼓等小玩意儿逗弄他。 弘昶被她逗得咧开无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时，她竟也会跟着笑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