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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晨光熹微，长街寂静。林府朱漆大门前，却已人头攒动。 林晚昭一身素衣，立于门前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 她神情冷肃，面前置一铜盆，盆中是堆积如山的江南账册，最顶上，则静静躺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 “是大小姐！”人群中有人低呼。 “她要干什么烧了这些东西，王家的罪证不就没了”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其中夹杂着几道隐晦而得意的目光。 那是王氏安插在人群中的眼线，他们看到这一幕，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林晚昭这个蠢货，竟要自断臂膀！ 高台下，沈知远一身劲装，按着腰间佩刀，眉头紧锁。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急切与不解：“晚昭，三思！这些是扳倒王家的铁证，真要毁了” 林晚昭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穿透眼前攒动的人群，仿佛在凝视着某些更深、更远的东西。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冰雪般的侧脸。 “旧怨已了，家门清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随即，她将火折子掷入铜盆。 “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些泛黄的纸张与精致的丝帕。 黑烟滚滚，纸灰漫天飞舞，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王氏的党羽们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 就在此刻，林晚昭对身旁的沈知远轻声道，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火能毁纸，毁不了魂。” 话音未落，她右手食指在左手腕脉上利落一划，一滴殷红的心头血珠滚落，被她屈指一弹，精准地射入那翻腾的火焰中心。 “噗！” 血珠入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那熊熊的橘红色火焰却在瞬间凝固，而后猛地向内一缩，爆开一团幽蓝色的鬼火！ 周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围观的百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忍不住连连后退。 林晚昭双唇翕动，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正是那《魂烛经》的禁忌终章：“火不灭，魂不散，执念归来，照我前路！” 幽蓝的火光中，一个瘦弱的魂影缓缓浮现，正是小蝉。 但这一次，她不再孤单。 在她身后，十七个面色青紫、死状凄惨的仆役之魂悄然站立，他们空洞的眼神齐齐望向林府深处，无声地诉说着被毒杀的怨恨。 但这还不是结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数十个孩童的魂魄，竟争先恐后地从那团蓝火中爬了出来！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如同精致的木偶，唯一诡异的是，每个孩子的额心，都嵌着一枚细长的银钉，闪烁着不祥的冷光。 整个长街死一般寂静，连风都停了。 百姓们吓得面无人色，更有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 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童魂，缓缓抬头，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晚昭，用一种被磨去了所有情感的语调说：“姐姐，我们被关在鼓里……很大很大的鼓……每天听鼓声，就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可火一烧，鼓就停了……” 他的话仿佛一个开关。 “救我们……” “别让鼎门开……” 数十个童魂齐声低语，那声音细碎、重叠，像是无数虫豸在啃噬着人的神经，汇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魔音。 就在这时，幽蓝的火光中，又一道魂影被强行牵引而出。 那是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亡魂，正是心火引烛僧。 他一现身，便朝着那些童魂悲声嘶吼：“此乃‘梦蛊雏体’！安魂观那群披着人皮的恶鬼，用听魂童子的魂魄炼制梦蛊，藏于秘制铜鼓之中！待到鼎门开启之日，便以蛊控魂，引其入体，届时可操控千军万马，令其为己所用，不死不休！” 他的魂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指向最前方那个与林晚昭对话的童魂，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怆：“大小姐！此子……此子便是当年你母亲拼死救下的最后一个孩子啊！” 轰然一声，林晚昭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母亲…… 她一步跨下高台，无视周围惊恐的目光，径直走到那童魂面前。 她缓缓蹲下，伸出手，抱起了那个冰冷、僵硬的“梦蛊雏体”。 孩子没有挣扎，只是木然地靠在她肩上。 “跟我回家。”她轻声说。 她抱着童魂，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转身走入听魂司，沈知远立刻挥手让亲卫拦住外人，自己快步跟上，将她护送到一间最隐秘的密室。 石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沈知远看着她将那童魂安置在铺着软垫的石床上，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当众行此禁术，召出百鬼，如今朝野上下，你的敌人，还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会视你为妖邪。你已成众矢之的。” 林晚昭为童魂盖上薄被，指尖触碰到他额上那冰冷的银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 她站起身，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风暴的源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就让他们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听魂之主。” 与此同时，紫禁城最高的宫墙之上，那个监视着林府的黑影再次悄然浮现。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崭新的皮鼓。 月光下，鼓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细腻的纹理清晰可见。 那赫然是……用一个失踪听魂女童的背部皮肤，活生生剥下制成的！ 密室之内，送走沈知远后，林晚昭独自面对着石床上的童魂。 忽然，一股尖锐如针刺的剧痛从她双眼深处猛地炸开，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神经上。 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然而，在这片剥夺了光明的黑暗中，她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她“看”到石床上那童魂体内，无数细如发丝的怨念在交织；她“听”到密室之外，沈知远焦虑的踱步声与心跳声；她甚至能“感知”到，整座京城上空，无数亡魂的低语汇成的巨大旋涡。 那股来自皇城方向的、极致的恶意与血腥气，更是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 林晚昭缓缓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 剧痛仍在持续，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这，才是《魂烛经》终章真正的代价与赠礼。 想要看清这世间所有的魂，必先舍弃这双看人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