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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林晚昭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锐利。 她强忍着那足以让常人昏厥的痛楚，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每一个人心神俱颤。 “听魂守誓，不欺天地，不分嫡庶，唯心正者承！” 最后一个“承”字落下，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祠堂中央。 那块象征着林家百年规训的巨大石碑，表面的裂纹骤然加深，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碑面。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深邃的石缝之中，竟丝丝缕缕地飘散出冰冷的黑气，夹杂着无数细碎而怨毒的低语。 “我们……我们的名字……” “被改了……血脉被污……” “不公……不公啊！”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府，是无数被伪训压抑、被篡改了身份的林家亡魂，在此刻发出了迟到百年的怒吼！ 就在众人惊骇欲绝之际，祠堂大门轰然洞开，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正是当年负责雕刻这块伪训石碑的老匠人，此刻他面如金纸，眼耳口鼻皆有黑血渗出，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张被血浸透的纸令死死塞进林晚昭的手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眼圆睁，死死盯着石碑的方向：“碑……碑底夹层……燕王府印……我昨夜……凿开看见的……”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重重栽倒在地，七窍流血，气绝当场。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昭缓缓展开那张血迹斑斑的密令，一行狂傲霸道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墨迹之上，是燕王府那枚刺目的朱红大印。 “林三叔为我布训，成则林家自乱，百年基业分崩离析，为我所用；败则弃之如履，此人与我再无瓜葛。”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在场所有林氏族人的心里。 林晚昭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那群脸色煞白的族老，她高举密令，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尊崇了百年的‘祖宗规矩’！一个敌国亲王写下的阴谋，一个意图分裂我林家、吞并我基业的恶毒算计！”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一位族老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 王氏的几个残党眼见罪证确凿， “保护大小姐！” 一声沉喝，沈知远一身戎装，手按佩刀，带着一队精锐府兵，如一堵铜墙铁壁般挡在了林晚昭身前。 刀锋出鞘的寒光，瞬间将王氏残党的疯狂气焰浇灭。 混乱之中，林晚昭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诵读出那卷被焚毁的真正祖训的最后一句，也是最核心的一句： “林氏之主，不在血统，在守誓！” “轰——！”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块布满裂纹的伪训石碑，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句真言的冲击，轰然炸裂！ 无数碎石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向四周飞溅，其中一块锋利如刀的碎片，擦着一名族老的胳膊飞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那族老惨叫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又看看地上那堆代表着百年谎言的碎石，脸上血色尽褪，神情癫狂。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写下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伪”字。 百年骗局，一朝揭穿！ 祠堂之外，林三叔如同一尊石像，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后的影子在火光下剧烈地扭动、分裂，仿佛有两个灵魂正在他的体内殊死搏斗。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曾经写下伪训，自以为能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不是为了他……我不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我是为了打破那该死的嫡庶之别……是为了让林家……获得新生……” 可是，那密令上“弃之如履”四个字，却像四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将他所有的理想和骄傲击得粉碎。 他终于痛苦地明白，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破旧立新”的掌棋人，他甚至连一颗有资格被牺牲的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柄被燕王随手捡来、用钝了便可随意丢弃的刀。 是夜，灵堂之内，烛火摇曳。 林晚昭处理完祠堂的乱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睡在母亲的灵前。 剧痛与疲惫将她拖入深沉的梦境，梦里，母亲依旧站在那片焚尽一切的烈火之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眼神里满是心疼与不舍。 “昭儿，你说真话，代价太大了。” 林晚昭猛然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背。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跪在她的床前。 那是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哑婆，因为一张嘴被人用利刃划开，裂到了耳根，状貌骇人，无人敢于接近。 昔日，唯有林晚昭的母亲时常接济于她。 此刻，哑婆见她醒来，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激动与感激。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蘸着地上的尘土，用力地划着。 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出现在泥地上：“她说……值得。” 林晚昭的心狠狠一颤。她知道，哑婆口中的“她”，是自己的母亲。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梦中的寒意。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无意间投向窗外。 只见祠堂高高的屋檐之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灵猫般敏捷。 那是城中被称为“梁上鼠童”的孩子，靠着飞檐走壁的绝活传递消息为生。 此刻，那鼠童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张从灰烬中抢救出来的原卷残页，紧紧地贴在了祠堂的屋檐一角。 而后，他竟划破自己的指尖，用殷红的鲜血，在残页旁边，重重地画下了一个鲜明而有力的——“誓”字。 谎言被炸碎，真理的碎片，正在被一群最卑微的人，用最决绝的方式，重新昭告天下。 林晚昭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意。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触摸一下自己依旧肿痛的嘴唇。 然而，当指尖触碰到唇瓣的瞬间，她的笑容陡然僵住。 那上面残留的血迹，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干涸，反而透着一丝诡异的冰冷与粘稠。 她凑近烛火，借着微光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她的唇间，那道因强行诵读真训而裂开的伤口边缘，不知何时，竟蔓延出了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黑色丝线。 那黑线仿佛是活的，正随着她的心跳，极其缓慢地，向血肉更深处钻去。 这，不是伤口。 这是咒。以血为墨，以真言为引，刻入骨血的咒。 伪训碑碎了，但那个源于百年前，用无数冤魂和谎言构筑的诅咒，还远远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