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车间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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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酒的灼热还留在喉咙里，宿舍里杯盘狼藉，留守的工友们脸上都带着酒意和一种发泄后的疲惫。窗外的鞭炮声似乎密集了一些，提醒着这个夜晚的特殊。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特殊的除夕夜就将在这简陋的宿舍里结束时，线长老周站了起来，拍了拍手。 “都别躺着了！收拾一下，车间集合！” 车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年三十晚上去车间那里除了冰冷的机器和停滞的流水线，还能有什么 但老周的语气不容置疑，陈组长也已经起身开始催促。工友们互相看了看，虽然疑惑，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当强子随着人群再次走进熟悉的二线车间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流水线已经彻底停止了，传送带安静地沉睡。但在生产线中段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几盏临时拉过来的大功率照明灯将地面照得亮如白昼。几张平时用来放置物料的长条桌被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简陋的“餐桌”。 桌面上，铺着干净的（至少看起来是刚擦过的）塑料布。上面已经摆满了东西：用工厂食堂最大的不锈钢盆装着的、冒着热气的饺子；整只的、油光发亮的烧鹅和卤鸡；大盆的炒粉和米饭；甚至还有几盘绿油油的炒青菜。旁边堆着成箱的啤酒、饮料和更多的白酒。 这显然不是食堂的手笔。几个穿着便装、强子有些面生的人正在忙碌着，看样子像是厂里的小管理员或者文员。 “还愣着干什么找地方坐！”老周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奇特的混响，“今晚，这儿就是咱们的食堂！都放开吃，放开喝！” 工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嗡地一声围了过去，脸上带着惊奇和终于被点燃的兴奋。他们挤在长桌旁，看着眼前这顿远超乎想象的“盛宴”，眼睛里闪着光。 强子也被胖子拉着，挤到了一个角落。他看着碗里胖乎乎的饺子，夹起一个咬下去，是熟悉的韭菜猪肉馅，食堂绝对包不出的家常味道。 “可以啊！这饺子是外面买的吧” “这烧鹅真香！” “妈的，在车间里吃饭，这辈子头一回！” 嘈杂的谈笑声、碗筷的碰撞声、开啤酒的“噗嗤”声，在平日里只有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响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热闹的交响。冰冷的钢铁机器成了背景，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驱散了往日的沉闷。 老周和陈组长也端着酒杯，挨桌走动，和工人们碰杯。老周甚至难得地开了几句玩笑，陈组长那张严肃的脸，在酒精和灯光下，也柔和了许多。等级和隔阂，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似乎被暂时模糊了。 强子默默地吃着，感受着这份粗糙而真实的温暖。他想起了老家的年夜饭，围炉夜话，温馨而正式。而这里的年夜饭，喧闹、随意，甚至有些混乱，却同样充满了人情味。这是属于他们这些无法归家的“流浪者”的独特仪式。 不知是谁，用手机连上了一个便携小音箱，放起了过年的喜庆歌曲，虽然音质嘈杂，却瞬间点燃了气氛。有人跟着哼唱，有人开始划拳，酒意上头，平日里积压的疲惫和委屈，似乎都在这喧嚣中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强子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冲淡了喉间的油腻。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灯光下泛着红光。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因为各种原因留在这里，此刻却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这条他们日夜相伴的流水线旁，用这样一种方式，告别旧岁，迎接新年。 车间的穹顶很高，灯光无法完全照亮，远处依旧沉浸在黑暗中。但这一片被灯光、食物和笑声占据的区域，却成了这座冰冷工业城池里，最温暖、最明亮的孤岛。 “来！为了新年！为了咱们！”老周举起酒杯，高声喊道。 “为了新年！” “干杯！” 杂乱却响亮的应和声在车间里回荡。强子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将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个在车间里度过的除夕，这顿特殊的年夜饭，像一枚深刻的印记，烙在了他异乡打工的记忆里。它告诉他，生活纵然艰难，但人与人之间那点粗糙的暖意，足以抵御一切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