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食堂里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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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薪日带来的喜悦，像一层薄薄的糖衣，短暂地包裹了车间里枯燥的空气。但这层糖衣，在第二天中午的食堂里，便被轻易地戳破了。 食堂依旧是那个声音与气味的熔炉。强子和胖子端着餐盘，好不容易在靠近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两个空位。餐盘里是千篇一律的土豆丝和零星点缀着肉末的茄子，米饭有些发硬。 “操！这肉是特么的显微镜下找出来的吧”旁边一桌，一个剃着板寸、身材壮实的青年把筷子往餐盘里一摔，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叫张猛，是隔壁生产线上的，性子火爆，是车间里有名的刺头之一。 他这一嗓子，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很多人脸上都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但没人敢接话。 “就是！昨天刚发钱，今天就给咱吃这个喂猪呢！”张猛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他是张猛的同乡兼跟班。 抱怨像火星，在干燥的空气中跳跃。 “米饭还是夹生的……” “土豆丝炒得跟猪食一样…” “听说采购那边……”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压抑的不满在发酵。强子默默地吃着饭，他能理解这种情绪。高强度劳动之后，一顿像样的饭菜是工人们最基本的慰藉和能量补充。当这份慰藉也变得敷衍时，积攒的疲惫和委屈很容易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负责打菜窗口的一个胖厨师，大概是听到了议论，提着个大勺从后厨晃了出来，满脸横肉，语气不善：“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有得吃就不错了！嫌不好吃外面下馆子去啊！刚发了钱，装什么穷酸！” 这话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你他妈说谁穷酸呢！”张猛“腾”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个子高大，一站起来颇有气势。 “就说你了，怎么着”胖厨师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又有食堂管理员撑腰，毫不示弱地用勺子指着张猛，“爱吃吃，不吃滚！别在这儿碍事！” “我滚你妈！”张猛彻底被激怒了，一把推开面前的餐盘，汤汁溅了一地，就要冲过去。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有人起哄，有人劝阻，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胖子紧张地拉了拉强子的衣袖，低声道：“要打起来了！这张猛真是个炮仗！” 强子心脏也跳得厉害。他看着张猛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胖厨师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明白，一旦动手，张猛肯定吃亏，轻则罚款扣钱，重则可能被开除。 就在张猛快要冲到胖厨师面前，胖厨师也举起勺子准备自卫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挡在了两人中间。 是线长老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干什么！都想干什么！”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张猛！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张猛喘着粗气，拳头攥得咯咯响，但面对线长，他还是硬生生停住了脚步，狠狠地瞪了胖厨师一眼。 老周又转向胖厨师，眼神冰冷：“王胖子，你也闭嘴！干活去！” 胖厨师悻悻地啐了一口，拎着勺子晃回了后厨。 老周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食堂，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包括低头吃饭的强子。 “刚发完工资，精力过剩了是吧”老周冷冷地说，“有力气打架，没力气下午干活谁要是觉得食堂饭菜不好，可以，写申请，自己解决！但只要还在厂里吃，就给我遵守规矩！再让我看到谁闹事，这个月的绩效全扣光！” 没有人敢说话。老周的话像一块巨石，把刚刚冒头的骚动彻底压了下去。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警告：“伙食的问题，我会向上面反映。但这不是你们闹事的理由！都给我安分点！” 说完，老周转身走了。食堂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压抑。 张猛铁青着脸，重重地坐回座位，扒拉了两口饭，把餐盘一推，起身走了。 风波看似平息了。 强子看着张猛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默默吃饭的工友们。他们脸上没有了发薪日那天的兴奋，只剩下熟悉的麻木和逆来顺受。 “妈的，就知道压榨我们。”胖子低声嘟囔，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强子没说话。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座工厂里，他们这些“螺丝钉”的愤怒和委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轻易地就能被管理者的一句话摁灭。 食堂的饭菜依旧难吃，但再也没有人公开抱怨。那种刚刚因发薪而燃起的一点对生活的热望，似乎也被这盆冷水浇熄了大半。 强子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饭。他想，老周真的会去反映伙食问题吗也许吧。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里，仅仅拥有劳动的力气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