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哨鹰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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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空阴沉。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脊，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厚重脏布，随时都能拧出冰冷的雨雪。 寒风比昨日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力道，卷起地上的枯草和雪沫。 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整个桃花村，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氛中。 表面上看去，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妇人们依旧在作坊里忙碌，只是动作更快。 眼神不时瞟向村口；男丁们则按照昨夜的计划。 在赵大山的带领下，分批、隐蔽地进入预设的伏击位置，检查着陷阱，磨砺着猎叉和柴刀。 老弱妇孺已在周先生的安排下，悄无声息地转移去了后山。 一种压抑的寂静，取代了平日的生机。 村口新加固的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民兵裹紧了皮袄。 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东南方向，不敢有片刻松懈。 林玥儿站在自家院中，看似在分拣药材，实则心神早已与高空中的那双“眼睛”紧密相连。 那是她最信任的一只成年猎鹰，名叫“苍羽”。 此刻，它正翱翔在村庄上空近千尺的高度，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透镜，俯瞰着大地。 通过它的视野，林玥儿能清晰地“看”到那队骑兵的动向。 他们果然动了。 不再是昨日的徘徊搜索，而是以一种更具压迫感的阵型，缓缓向着桃花村的方向推进了约三里。 依旧笼罩在灰褐色的斗篷下，但那股肃杀之气，即使隔着这么远。 通过苍羽的感知，依旧让林玥儿心头微沉。 他们在试探。或者说，在进行最后的战前侦察。 苍羽按照林玥儿的指令，盘旋的高度略微降低了一些。 试图看得更清楚，尤其是观察那些骑兵中是否有特别显眼的人物，比如……弓手。 它调整着翅膀的角度，借助一股微弱的气流，滑翔的姿态优雅而稳定。 下方那个小小的村落，是它守护的领地。 那些移动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小点，是潜在的威胁。 它锐利的目光扫过骑兵队伍。 大部分骑士沉默前行，唯有一人，在马背上姿态似乎格外放松。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紧握缰绳或兵刃，反而将一张造型奇特、通体黝黑的长弓，随意地横在身前，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弓弦。 就是他了。 苍羽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那张与众不同的弓吸引。 盘旋的轨迹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方向偏转了一点点，试图看得更真切。 就在这一刹那！ 下方骑兵队伍中，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弓手，毫无征兆地猛然抬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 竟精准无比地，瞬间锁定了高空中的苍羽！ 太快了！快得超乎常理！ 他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搭箭，开弓，松弦——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令人心悸！ “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被苍羽敏锐听觉捕捉到的弓弦震响，从下方传来。 紧接着，是一道模糊的、几乎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支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破甲锥箭。 如同来自地狱的毒牙，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 逆冲而上，精准地计算好了苍羽飞行的轨迹和高度，带着死亡的宣告，暴射而至！ 苍羽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反应！ 它只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冰冷的杀气瞬间将它笼罩，下一刻—— “噗嗤！” 利器贯穿血肉的沉闷声响，在高空中微不可闻。 那支破甲锥箭，精准无比地从苍羽左侧翅膀根部下方射入。 强大的动能瞬间撕裂了它坚韧的肌肉和骨骼，从背部穿透而出！ 箭头上淬着的某种诡异毒素，立刻随着血液蔓延开来，带来一阵剧烈的麻痹和灼痛。 “唳——！” 一声凄厉绝望的悲鸣，划破了阴沉的天幕。 苍羽失去了所有力气，宽大的翅膀无力地垂下，那双曾经锐利无比、俯瞰众生的眼眸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那支贯穿身体的箭矢，从高空直直地、翻滚着坠落下来。 村内，林玥儿在苍羽被锁定的瞬间就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 她猛地抬头，正好看到那道模糊的黑影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苍羽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和那道急速坠落的、她熟悉无比的身影！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 她失声惊呼，手中的药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 她顾不上腿伤，像一头被激怒的雌豹，猛地冲向苍羽坠落的方向！ “怎么回事！” “天上掉下来个啥” 村民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从屋里跑出来，抬头张望。 苍羽巨大的身躯，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砸在村中央的空地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尘土混合着雪沫飞扬起来。 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暗红色的鲜血从它身下迅速地蔓延开来，浸湿了冰冷的土地。 那支黝黑的破甲箭，如同一个耻辱的标记，贯穿了它曾经骄傲的身躯。 它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中倒映着阴沉的天空，却已失去了所有神采。 林玥儿踉跄着冲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苍羽的尸体旁。 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它尚且温热的羽毛，触手一片粘稠湿热。 是血。 她最忠诚的“眼睛”，她并肩作战的“伙伴”，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突然，如此……轻易。 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疯狂涌动、积蓄！ 不是因为损失了一个侦察工具，而是因为这种赤裸裸的、残忍的挑衅！ 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们看到你了，我们不怕你，我们随时可以捏死你倚仗的东西！ 这是一种心理战！一种极其嚣张的示威！ 周围的村民围拢过来，看着地上惨死的猎鹰。 再看看跪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骇人气息的林玥儿。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连天空中的鹰都能被如此精准射杀，他们这些在地上的人…… 就在这时，狼母白雪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走到林玥儿身边。 它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苍羽冰冷的喙，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悲伤的呜咽。 它感受到了林玥儿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与悲痛。 林玥儿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封千里的平静。 但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万年寒潭，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她伸出手，握住那支夺走苍羽性命的箭杆，用力一拔！ “嗤”的一声，箭矢带着血肉被拔出。 她看也不看那支染血的箭，随手扔在地上，仿佛那只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然后，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苍羽已经僵硬的尸体抱了起来。 它的身躯很沉，血液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抱着它，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恐、愤怒、或茫然无措的脸。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身旁的白雪身上。 她微微低下头，凑近白雪毛茸茸的耳朵。 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冰冷得如同北极冰风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通知下去。” “所有‘伙伴’……” “准备迎敌。”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向村外敌军所在的方向。 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凛冽的杀机： “他们……一个也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