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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雨歇云散，阳光洒在临安城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蒸腾起氤氲的水汽。 四海商会总部位于城东最繁华的地段，紧邻运河码头，是一座占地极广、气派非凡的宅院。 朱漆大门前矗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的金字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与伦比的财富与权势。 林玥儿再次进行了精心的易容。她用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使其显得有些暗沉，眼角描画了几笔细纹，戴上了一副遮住大半眼神的玳瑁眼镜。 身上穿着一套料子上乘但款式低调的深褐色杭绸直裰，扮作一位从北方来的、有意涉足江南药材生意的女商人“林掌柜”。 她刻意收敛了周身清灵的气质，步履沉稳，目光内敛，唯有偶尔抬眸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才泄露出几分不凡。 递上仿造的身份名帖和一份看似丰厚的合作意向书后，她在门房略带审视的目光中，被引进了四海商会那气势恢宏的待客花厅。 花厅内极尽奢华。清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多宝格里陈列着古玩玉器，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角落里鎏金兽首香炉里吐出缕缕清烟，是名贵的龙涎香。 几名衣着光鲜、眼神精明的管事模样的人穿梭其间，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钱与权力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等待了片刻，一位身着宝蓝色团花锦袍，体态微胖，面团团如同富家翁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了进来。他便是四海商会目前主事的金副会长。 “哎呀，林掌柜，久仰久仰！鄙人姓金，忝为商会副会长。听说林掌柜有意与我四海商会合作，真是蓬荜生辉啊！” 金副会长笑容可掬，拱手行礼，动作圆滑得像一颗包着厚厚油衣的球。他目光快速地在林玥儿身上扫过，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衡量。 林玥儿起身还礼，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商人的客套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恭维：“金会长客气了。小弟初来江南，早就听闻四海商会乃江南商界翘楚，执牛耳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林掌柜过奖，不过是诸位朋友捧场，混口饭吃罢了。” 金副会长笑着摆手，请林玥儿重新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寒暄几句后，话题自然引到了合作上。 林玥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提及希望能通过四海商会的渠道，将北地的一些特色药材引入江南，并试探着询问商会的主要经营范畴。 金副会长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不瞒林掌柜，我们四海商会嘛，涉及的行业确实杂了些。这江南漕运，十之七八的船只，都得挂我们商会的旗子才能保个平安；丝绸嘛，苏杭最好的几家织坊，都有我们的股子；茶叶，从闽北到滇南，最大的几个茶山，我们也说得上话。至于盐引……呵呵，这个就比较敏感了，但江南市面上流通的官盐，多少也与我们有些关联。” 他每说一句，林玥儿的心就沉一分。这已不仅仅是垄断，这几乎是扼住了整个江南的经济命脉！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绝非普通商贾数十年能够经营起来，背后必然有着通天的手段和靠山。 林玥儿内心凛然：“漕运、盐业、丝绸、茶叶……这些都是国之命脉，竟被一个商会掌控到如此地步！端王当年在江南的经营，果然根深蒂固。” 她面上不动声色，反而露出钦佩之色：“金会长果然手眼通天！小弟佩服。只是……如今朝廷对商贸愈发重视，听闻那位新晋的镇北王殿下，似乎也对民生经济颇为关注，不知这对商会可有影响” 她故意提及楚凌霄，既是试探，也是观察对方的反应。 果然，听到“镇北王”三个字，金副会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蔑。他放下茶杯，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镇北王呵呵，王爷在北疆立下不世战功，自然是英雄了得。不过嘛……这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商情复杂，与那塞北沙场终究不同。打仗靠的是勇武，做生意，讲究的是人脉、是规矩、是……底蕴。”他刻意加重了“底蕴”二字，言语间的轻视，虽未明说，却已昭然若揭。 林玥儿心中冷笑：“底蕴指的是盘根错节的官商勾结，还是指那位已死‘靠山’留下的余荫” 她故作恍然，附和道：“金会长说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尤其是江南这等繁华之地，规矩自然更重要。” 金副会长对这句“强龙不压地头蛇”似乎颇为受用，笑容又真切了几分：“林掌柜是明白人。在江南做生意，守我们四海商会的规矩，自然财源广进，万事顺遂。若是不守规矩嘛……”他拖长了语调，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直白的警告更令人心悸。 又虚与委蛇地聊了片刻，林玥儿借口还需考察市场，起身告辞。金副会长也未多留，客套地让一位管事送客。 在那位管事的引领下，林玥儿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向大门走去。 经过一处通往商会内部仓库区的月亮门时，一阵穿堂风恰好拂过，带来一股隐约的、若有若无的气味。 林玥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那气味很淡，混合在龙涎香和草木气息中，几乎难以分辨。但她对气味极其敏感，尤其是这种……她曾经在端王府暗卫身上闻到过的、特殊的、带着一丝冷冽药味的熏香！ 这熏香配方独特，是端王为了便于识别和指挥麾下死士暗卫而特制的，外界绝无流传！ 林玥儿内心巨震，寒意骤生：“端王府的熏香！竟然在这里闻到！周先生的猜测……是真的！四海商会，果然是端王留下的重要据点！那些暗卫，或许就潜伏在此地！” 她面上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闻到，跟着管事继续向外走去，但袖中的手指已悄然握紧。 这四海商会，不仅是端王的经济命脉，恐怕更是其残余势力在江南的巢穴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