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京郊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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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腊月，京城外的官道两旁，枯草挂着寒霜。 今日却无半分萧瑟。 黄土垫道，净水泼街。 旌旗仪仗从巍峨的城门一直排到十里长亭，五彩斑斓，在冬日苍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禁军甲胄鲜明，持戟肃立，将汹涌的人潮隔绝在道路两侧。 人，比北疆送行时更多。 京城百姓，扶老携幼，摩肩接踵。 他们踮着脚，伸长脖子，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议论声如同沸腾的粥锅。 “来了吗镇北王的大军到了吗” “听说阵斩了北戎大王！” “还有那位林乡君，可是能驱使猛兽的活神仙！” “快看！那是陛下的銮驾！” 人群骚动起来。 十里亭畔，明黄色的华盖下，年近五旬的承德帝负手而立。 他身着常服，面容略显疲惫，眼神却深邃难测。 身后，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蟒袍玉带，一片辉煌。 只是这辉煌之下，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有敬畏，也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端王称病未至。但谁都知道，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报——” 一骑快马绝尘而来，斥候翻身下跪，声音洪亮：“启禀陛下！镇北王麾下先锋已至五里外！” 承德帝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 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终于传来了沉闷如雷的声响。 咚……咚……咚…… 那是万千脚步踏在大地上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由远及近，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猎猎招展的、染着风霜战火的军旗。 随后，是如同钢铁森林般推进的队列。 士兵们身着清洗过的甲胄，破损处已被简单修补。 他们面容黝黑，带着北疆风沙雕刻出的粗粝痕迹，眼神却锐利如鹰。 尽管刻意整理过军容，但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煞气，依旧扑面而来，让两旁锦绣堆里的官员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与京畿守军截然不同的精气神，让承德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队伍前方，楚凌霄一身玄色麒麟铠，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他端坐于神骏的乌骓马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间，往日刻意收敛的锋芒此刻尽数展露。 大胜带来的自信与权柄在手的气度，让他宛如出鞘的利剑，光华夺目。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行至御前，单膝跪地，声音清越铿锵：“臣，楚凌霄，奉旨北征，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幸不辱命！北疆已定，戎酋授首，特此复命！” 他身后，黑压压的将士如同潮水般跪下，甲胄碰撞声汇成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直冲云霄，震得亭角冰凌簌簌落下。 承德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楚凌霄：“爱卿辛苦了！快快平身！众将士平身！” “谢陛下！” 楚凌霄起身，目光扫过皇帝身后的百官，与其中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短暂碰撞，随即坦然收回。 “凌霄，”承德帝拍着他的臂甲，语气带着赞赏，“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扬我国威，壮哉！朕心甚慰！” “此乃臣分内之事。”楚凌霄垂首，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君臣对答，一派和谐。盛大的封赏仪式似乎即将在这样宾主尽欢的氛围中展开。 然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楚凌霄身后，那沉默的军队中悄然搜寻着。 她在哪里 那个传闻中御使万兽、左右战局的神奇女子 找到了。 她没有骑马，甚至没有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她只是安静地立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身上穿着素净的月白袄裙，外罩一件半旧的狐裘，与周围肃杀的军阵格格不入。 她的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狼。 那白狼安静地伏在她臂弯里，幽绿的眸子半阖，对周遭鼎沸的人声、辉煌的仪仗似乎毫无兴趣，偶尔掀开眼皮，扫过的目光冰冷而疏离。 林玥儿就那样站着，微微垂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荣耀、审视都与她无关。 万民伞的轰动，北疆的泣血送别，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骄矜之气。 她像一株空谷幽兰，独立于繁华之外，宠辱不惊。 百官之中，响起了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林乡君” “看着年纪好小……” “她怀里抱着的……真是狼” “听闻葬狼谷一战，她笛声一响，万兽奔腾……” “嘘！慎言！” 承德帝与楚凌霄的对话似乎告一段落。 他的目光，终于越过了英武不凡的镇北王，越过了黑压压的凯旋之师，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那个抱着白狼的素净身影上。 那一刻，皇帝脸上惯常的、温和而威仪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有好奇，对那闻所未闻的御兽之能。 有审视，掂量着这突然崛起的、不受控的力量。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源于那份过分的平静和深不可测。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对于超越认知之物的本能排斥。 所有的赞誉、封赏、君臣佳话，似乎都在这一瞥之下，悄然变了味道。 楚凌霄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道目光的转向，他侧身一步，刚想开口引荐。 承德帝却已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楚凌霄，笑容依旧和煦：“爱卿一路劳顿，将士们亦需休整。朕已在宫中设下庆功宴，为尔等接风洗尘！” 他的语气热情洋溢。 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凝望，从未发生。 只有那一眼中蕴含的万千思绪，沉甸甸地留在了空气里，预示着这场盛大凯旋背后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