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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眸中熔金之色微微流转，生出几分兴趣。 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成朋友，也未必不能是暂时的盟友。 若天界未来由这位润玉执掌，以其心性手段，或许比旭凤更难对付，但至少，他不会如天后那般对鸟族充满毫无理性的嫉恨与掌控欲。 与一个理智的对手打交道，总好过一个疯癫的敌人。 于鸟族长远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心思辗转间，她并未刻意隐匿气息。 布星台上的润玉似有所觉，手中牵引星辰的灵光微微一顿，抬眸望来。 那双眸子清冷如寒潭，倒映着万千星辉，看到云层中那道青衣身影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他停下布星，微微颔首致意，声音温润疏离：“不知凤凰尊神驾临，润玉有失远迎。” 温颜自云层中缓步走出，星辉洒落她周身，与润玉的清冷不同，她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磅礴生机。 “夜神殿下不必多礼。”温颜语气平和，“本尊闲来无事，随意走走，无意打扰殿下司夜。” “尊神言重了，布星台清冷，难得有客至。”润玉语气依旧客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这位近日声震六界的凤凰尊神，突然出现在此，绝非“随意走走”那么简单。 温颜目光掠过他方才调整的星轨，赞了一句：“殿下于星辰之道，造诣非凡。”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比不得尊神执掌生机，泽被苍生。”润玉谦逊回应，目光低垂。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周遭星辰运行的细微嗡鸣。 温颜并不急于切入正题，只负手而立，仰望着无垠星空，似是随口道：“星河浩瀚，亘古流转，见证多少兴衰更迭。 唯有实力，方能在这星轨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不为洪流所吞没。” 润玉眸光微动，看向身旁的女子。 她意有所指。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尊神所言极是。势弱之时，便只能如这微小星子，循轨而行，静待其时。” “静待其时，亦需早做准备。”温颜侧首，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打量，“否则，时机纵至，恐亦抓不住。”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深邃，一个清冷隐忍。 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衡量。 有些话，无需挑明。 润玉微微躬身：“谢尊神提点。” 温颜淡淡一笑：“夜色已深，不打扰殿下清修了。” 她转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消失在璀璨星河深处。 润玉独立于布星台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指尖湛蓝灵光再次亮起，继续牵引星辰，只是那星轨轨迹，似乎比之前，更显沉稳凝练了几分。 云层之下，天宫歌舞升平。 云层之上，星子无声流转。 一场短暂的相遇，几句似是而非的对话，却已在未来的棋局上，落下了一颗轻却关键的棋子。 自那夜布星台短暂交谈后，温颜偶尔夜间出行，便会不经意般行至那处。 她常择一处远离布星台却又视野极佳的浮云，悄然落下，并不上前打扰，只远远看着。 看那漫天星辰在那素衣神君的指尖生灭流转，循规蹈矩，分毫不差。 看那道清瘦孤寂的身影，如何将无边寂寞化作指尖精准的灵力，与这亘古不变的星河为伴。 润玉自是知晓她的到来。 那样一位尊神，即便收敛了所有气息，其存在本身，便如皓月当空，难以忽视。 初始他还有些许戒备与不解，但几次下来，发现她真的只是静静旁观，并无任何举措，那戒备便渐渐化作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心绪。 他依旧专注于布星，牵引、校准、释出…动作行云流水，不曾因她的旁观而有半分错漏。 只是在那浩瀚星海的背景音下，感知到另一道平和悠长的生机存在于不远处，这万年如一日的孤寂司夜，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彻骨。 两人之间隔着缥缈的云海与璀璨的星子，并无言语交流，甚至眼神都未曾再有一次交汇，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与宁静的陪伴。 这一夜，星子格外明亮。 一颗巨大的星辰行至寿命终点，在润玉的指引下，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绚烂的光华，拖着长长的光尾，缓缓陨落，湮灭于深邃的夜空之中。 壮丽，而又带着一种宿命的悲凉。 温颜静静看着那颗星辰彻底消失的方向，眸中熔金微闪。 生死枯荣，本是天道轮回，于星辰亦然。 她目光转向布星台上，那道刚刚完成一颗星辰陨落、正微微垂眸似有感慨的孤寂身影。 心念微动。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极细微的翠色神光流转，蕴含着最精纯的生机本源之力，却并非用于疗伤或滋养，而是轻轻点向布星台边缘一处空无一物的云土。 润玉若有所觉，抬眸望去。 只见那被神光点过的云土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发出一株奇异的植物。 它枝干晶莹如墨玉，叶片却泛着淡淡的银辉，仿佛将星光浓缩其中。 紧接着，一个个饱满的花苞迅速鼓起，然后在两人注视下，悄然绽放。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花。花瓣是深邃的蓝紫色，如同此刻的夜空，花蕊却闪烁着细碎的星芒，柔和而神秘。 更奇特的是，它们只在绽开的瞬间，散发出一种极其清幽冷淡的香气，似竹非竹，似雪非雪，沁人心脾，却转瞬便收敛无形，只余视觉的惊艳。 它们静默地开在布星台边，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成了这冷硬规整的布星之地唯一一抹鲜活柔和的色彩。 “此花无名，汲星辉而生，只在夜间绽放，香气一瞬。”温颜清冷的声音隔着星幕传来，并无多少情绪起伏，“赠予殿下，聊伴长夜。” 润玉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突然出现的星夜之花，又看向远处云端那抹模糊的青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激荡情绪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万年来，他在这布星台，收到的只有冷漠、忽视、乃至恶意。 从未有人，以这种方式，赠予他一份独属于这漫漫长夜的、寂静的陪伴。
